魏璋眸色一紧,青阳又道:“姨娘说:感谢爷将柳婆婆还给她。”
魏璋还是没说话,又等了一会儿。
青阳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方才薛兰漪离开时,除却见着柳婆婆后生了些久别重逢的欣喜,对国公府的任何人任何景未有任何回望之意。
自也没有太多的话留给魏璋。
青阳也不敢胡诌些伤感别离的话来敷衍魏璋,只得话锋一转,问魏璋:“给姨娘的补汤还要再送去一碗吗?”
此番两人在寝房里逗留了整整一个时辰,青阳自然心知肚明房里发生了什么。
这数月,主子每次行房后没有不送避子药的。
但今日薛兰漪嫁人,众目睽睽下,青阳也不好贸然去送那避子汤。
他一时犯难。
“送不了就不送。”魏璋倒未有迟疑,默了默,又道:“以后都不必再送了。”
他既然决定要留着这羁绊一生一世,那若然她肚子里有了什么,也理应一并留下。
一并一生一世地呆在他身旁。
她想要借萧丞脱离他之手?
绝无可能。
魏璋目色冷了下来,长指轻挑帐幔。
“你去把库房那尊金虎傲雄鼎给萧逸送去。”
魏璋在妆台前整理了下仪容,正冠整襟,往屋外去。
一缕冷松香从青阳身边掠过,t清冽且寒凉。
青阳愣了愣。
这萧逸就是西齐太子,而萧丞战力无双,正被西齐百姓称之飞虎将军。
爷送一尊金虎傲雄鼎给萧逸,不就是讽刺萧逸居于萧丞之下吗?
爷从无心插手别国内政,今次拨弄风云,只有可能是为了薛姨娘。
薛姨娘这一走只怕不是结束,是更大风波的开始。
青阳赶紧小跑着跟上去,“属下这就令人送礼,不过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需三日才能抵达西齐,届时薛姨娘的喜轿恐已在边境范围内了,爷您看……”
“无须你去西齐,萧逸的人就在盛京。”
“盛京?”
青阳讶然脱口而出。
不过想想也是,西齐太子视萧丞为眼中钉肉中刺,此番萧丞不远千里来和亲,他定会让心腹紧盯。
那么在盛京城中,找到西齐太子的人应该不难。
“属下这就去办!”青阳拱手退去。
另一边,薛兰漪坐于喜轿中,出了国公府,仍心有不安。
总觉得有根无形的绳索将她捆缚着。
她忐忑不已,半掀轿帘,悄悄往身后看。
正北方,皇宫中,一群飞鸟傲天。
钟鼓齐鸣,传遍整个盛京城。
城中百姓纷纷往皇城处去,显然继任首辅之礼开始了。
魏璋如今青云之路直插云霄,应该不会再计较一个她吧?
薛兰漪暗自吐纳,心里反复安慰着自己。
“姑娘莫忧,方才过杨柳堤时,婆子我亲眼看到国公爷的马车在隔岸,跟咱们走得是反方向,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柳婆婆一拍巴掌,“对,南辕北辙!”
入宫之路是不经过杨柳堤的,魏璋怎么会出现在对岸?
薛兰漪神色微凝,颔首道:“借婆婆吉言,但愿能与他真的分道扬镳。”
罢了。
许是薛兰漪在国公府的高压环境下待太久了,才会疑神疑鬼吧。
人都离府了,只要顺利往西境走,一切就算尘埃落定了。
西境……
想到这两个字,想到那个人,薛兰漪心口又一阵抽痛,摆了摆头。
“婆婆你呢?出府后打算去哪?”
“我跟着姑娘啊!”柳婆婆未有犹豫。
前几日,她被国公爷家法处置,险些死在柴房里。
幸而青阳大人心善,拦住了影七。
她这条命也算捡回来的,如今她也无旁的亲人,只姑娘待她好些。
“姑娘一人远赴异乡多孤单,婆子我陪着你。”
薛兰漪并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会与她不离不弃。
她有些意外,也很惊喜,嘴唇一开一合,竟不知说什么,口中的话没过脑袋脱口道:“婆婆不寻女儿了?”
说完,立刻察觉自己这话不妥。
柳婆婆的女儿据说许多年前被人贩子拐跑了,柳婆婆一直在寻她女儿来着。
提到此事,柳婆婆不免伤感。
三四年前的时候,她突然做了个噩梦,梦到女儿被吊死,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她心悸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就再没梦见过女儿了。
直到她被派去照顾薛兰漪,发现薛兰漪与她女儿差不多年岁,难免多出些亲切感。
如今相处三年,有了那日雨天里的依偎,更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感情。
与其漫无目的地四处寻女儿,倒不如跟着姑娘,也许天可怜见有所收获呢?
“我一个老婆子怎么都是活,倒是姑娘,你怎么办呢?”柳婆婆露出担忧之色。
担忧的自然是萧丞这尊杀神。
那日在国公府里,萧丞见着薛兰漪就敢动手动脚。
那么漫漫和亲路上,谁知道那变态会做什么?
薛兰漪心沉了下来。
恰喜轿也停了。
众人已经出了城门,一虎背熊腰的身影朝她走来,遮住了视线。
薛兰漪心头一凛,赶紧放下轿帘。
“王爷,咱们大庸的规矩,拜堂之前不可以见……”
“滚!”
萧丞一手推开了拦着的柳婆婆。
柳婆婆滚倒在地,萧丞大喇喇的脚步声落在轿前,一只长着浓密毛发的手伸进了帘子。
薛兰漪往后一仰,那只手正从脸颊处一滑而过。
萧丞摸到了一抹温软,面上露出舒爽的表情,深喘了一声,“这小脸儿都如此绵软,身子得多销魂啊?”
“啧,怪道魏国公舍不得放你走呢。”萧丞蓦地掀开帘子,“你和魏国公在他屋里说什么,说了足足一个时辰?”
一张生了刀疤的脸骤然放大在窗口,薛兰漪吓了一跳,往后仰倒,蜷缩在了喜轿角落。
萧丞嗅到了轿中一丝怪异的味道,隐约意识到什么,笑意一凝,双瞳渐渐布满血丝,“好你个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贱人!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弄死你!”
萧丞熊掌般的手蓦地挥向薛兰漪,席卷起一阵飓风。
光是呼啸的风薛兰漪都觉一阵头晕目眩。
啪!
车厢里响起钝击。
薛兰漪下意识闭上眼。
良久,预料中的钝痛没有到来。
她呼吸起伏着,睁开双眼。
一只手臂挡在了萧丞身前,来人一身玄衣劲装,持剑拦在窗前,“王爷,国公有令:在拜堂之前,王爷不可见姨娘,更不可蓄意接近。”
这护卫竟还公然称薛兰漪为“姨娘”!
萧丞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方才见薛兰漪那容色,分明刚承过雨露。
如今,连名分都还照着国公府旧例,魏璋想做什么?
“魏国公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些?”萧丞一字字挤出牙缝。
“薛姨娘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国公爷理应负责到底,王爷不必客气。”
那护卫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萧丞去一旁交涉。
同时,默默放下了轿帘。
薛兰漪被重新藏进了一片静谧安稳之地。
薛兰漪却并未因此感到松快。
她知道这个护卫应该是魏璋的影卫。
如影随形的影。
当初,魏璋遭遇刺杀时,薛兰漪曾见过他身边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
他们都是追随魏璋从西境退下来的劲旅,身手了得,遇事沉着。
魏璋竟派了他的心腹影卫送亲,那就等于仍然把眼睛安在薛兰漪身上。
如此,她如何逃脱?
薛兰漪的心又坠入了另一方谷底。
喜轿被再次抬起,一路往西去。
路上,萧丞未再滋事,且走得格外急,星夜赶路,堪比行军。
一路到了汜水关,眼见黄河口另一端暴雨将袭,队伍才停下来。
众人在汜水关驿站歇脚。
薛兰漪坐在轿子里上下颠簸了一整日,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
便托了病,连晚膳也没用,回客房休息去了。
这驿站处于荒凉之地,周围群山峻岭,不见人烟。
薛兰漪趴在二层楼的窗台上,便清晰可见远方连绵山脉,飞鸟走兽。
屋外雨势渐大。
头顶传来雄鹰鸣叫。
大庸腹地何来西境雄鹰?
薛兰漪抬头,如墨夜幕中一黑影掠过,隐没进雨雾中,无踪了。
“鹰飞得这般低,怕是马上要暴雨肆虐了。”
“姑娘还会看天象呢?”柳婆婆从后给薛兰漪披了件披风,又见窗台上薛兰漪用烧成碳的树枝画的地图。
虽无宣纸和毛笔,地图略显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