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坠落进滔滔黄河水中,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
上游,峡谷的山洞中。
一方粉色丝帕从衣袖中脱出,骤然掉落在地面上。
丝帕t摊开,粉嫩轻柔的一角恰搭在玄色靴面上。
其内墨玉碎石呯呯砰砰,散落一地。
珠玉落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洞中久久不散。
在洞中搜寻的护卫皆默下来,诚惶诚恐地伏于地面。
大公子行踪诡谲,擅用奇兵,他们在此峡谷附近寻了两三日都无果。
今次国公爷一来,立刻就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薛兰漪和魏宣曾住过的山洞。
洞中摆放着花束、吃食,好不惬意。
显然,两个人曾在此地共度良宵。
在国公爷眼皮子底下,安然待了数日没被揪出来,这不是打国公爷的脸吗?
国公爷自是不悦,一路上都缄默不言。
底下人办事不力,更是如芒在背,瑟瑟发抖。
有自以为是者,连忙爬跪着上前,欲去捡主子怀里掉落的碎玉。
幽凉的眼神睇了过来。
那人的手如被寒芒刺穿,忙缩了回来,这才想起这墨玉戒指主子是不让旁人碰的,连连磕头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以头抢地声回荡在逼仄的洞穴中。
魏璋未理,只是自个儿蹲身将帕子拾起,又将碎玉一粒粒放回绢帕中。
这个过程不疾不徐,对属下来说却是极漫长的。
毕竟爷在圣上面前都不必屈膝,如今竟在这山洞中折下腰来。
众人自怕折煞了自己,恨不能将身子伏进地面里。
魏璋拾玉的手却一顿,久久悬于半空中。
周身的气压骤然变得更低。
空气越来越稀薄,让人呼吸都难。
青阳不明所以,余光略往上瞟了眼。
方见魏璋久久盯着洞口黄沙泥土中脚印。
洞口脚印纷乱,但魏璋还是一眼认出了一双绣花鞋尖的印迹。
薛兰漪,曾在此处踮起脚尖……
踮起脚尖能做什么呢?
魏璋呼吸一滞,又看到了绣花鞋旁凌乱后退的大脚印。
显然,她主动吻了魏宣,魏宣猝不及防,才慌忙后退的。
她竟主动吻了旁人……
第75章
脑海里蓦地出现那日生辰,在柴房黑暗的角落,她主动迎上来的红唇。
那怎么推也推不开的红唇,如今竟吻上了别人唇。
她也会将旁的男人困在墙角,仰头含住那人的下唇瓣,青涩又热情的含吻吗?
也会微张着唇,让那人闯入自己的领地,对他予取予求吗?
也会与他唇舌交缠,口津交换,探入彼此更深处吗?
她眼角沁泪,双颊潮红的情态在魏璋眼前不停播放。
耳边亦是她时断时续的轻喘低吟。
那般风情模样原本都是他的!
魏璋的手蓦地握紧,片刻,指缝中渗出血水。
血珠一滴一滴砸在墨玉碎片上,溅出了血花。
“爷,还是出去包扎一下吧。”
青阳到底看不下去。
方才驾马走山路时,青阳就发现魏璋的缰绳上满是血迹。
他悄然观察了下,才看清爷手掌上镶嵌了数十块沙砾大小的碎玉。
深长在伤口里,怕是再也取不出来了。
若还继续这般自伤,伤及筋骨,只怕会落下手抖的毛病。
青阳撕了块衣摆,上前给魏璋包扎。
方要触碰到魏璋的手,魏璋负手站了起来。
尚未燃尽的滚滚浓烟自他身后过,层层堆叠,遮住了他的表情,也遮住了洞中天光。
众人屏息以待。
良久,他方道:“走吧。”
声音沉稳。
走出洞穴一刹那,面上的愠怒已消散,又复作平日清冷模样,只白皙眼角漫生出一抹红还未全然散去。
青阳赶紧起身跟上了魏璋的步伐,“爷打算去哪儿?继续追踪大公子的踪迹吗?不若爷回去休息,属下……”
“去西境。”
魏璋淡淡吐出三个字,脚步不再往西追了,而是折返京都。
青阳却僵在了原地。
主子这是要即刻准备,前往西境?
眼下主子刚上任首辅,朝堂大局未稳。
加之圣上和沈惊澜近期多有动作,越发与主子疏远。
之前险些算计得主子带兵征西,主子之前废了不少功夫才稳居朝堂。
今次,自请去西境,岂不是正中旁人下怀?
莫说朝堂那些魑魅魍魉,就是圣上和沈惊澜只怕也会趁着主子不在京中,想法子削弱主子之权。
“要不还是属下去西境走一遭,再不然请陆大人、裴大人也好……”
魏璋略瞟了眼青阳,回京的步伐未停。
平心而论,以魏宣的马术,就是他也只有五成把握在峡谷深林中抓住他们。
所以,魏璋不想再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还是得釜底抽薪,直接在西境拦截为上。
然则西境各方势力盘踞,更是魏宣熟悉之地。
如此深入他之腹地抓人,不是随便派一人就能成事的。
魏璋不可能再让他们有任何一丝机会,从指缝中逃走。
何况……
魏璋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男女拥吻的画面。
胸腔里深藏的暗流隐隐涌动。
他必须要以最快最高效的方式,将她抓回来,藏起来。
魏璋双眸微眯,眸色沉如深渊。
青阳见此,深知主子这一趟必要亲行不可,心中担忧不已,“爷此去西境,若后方不稳,枝节横生……”
“那就,先掐了祸根。”
魏璋拢了拢披风。
厚重的玄影如阴云,拂起一阵寒风。
身侧枝丫轻动,惊起一片鸦雀。
鸟儿纷飞,纷乱惊恐的鸣叫声往盛京皇城方向去。
“朕的铁蛋呢?朕的铁蛋呢?”
金砖碧瓦的养心殿后院。
少帝穆清云一身龙袍凌乱松垮,满花园找她养的小麻雀。
丫鬟太监跟了一院子,上房的上房,扒瓦的扒瓦。
贴身太监刘公公跟在穆清云身后,连连抹汗,“皇上,咱们宫里什么金丝雀、百翠鸟没有的?连金丝孔雀都养了一院子哩,您何苦非要找一只小麻雀儿?”
“我……朕就要麻雀!朕就喜欢麻雀!”
那麻雀可是她与沈惊澜在避暑山庄里养的。
麻雀有什么不好的?
好养活,吃点米粒就能长得肥肥壮壮的。
想飞就飞,想叫就叫。
哪里像金丝雀,日日只能在笼子里梳理羽毛,端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给人看!
她不喜欢,她就要小麻雀!
穆清云越想越急,提起衣摆往外跑。
“皇上,您可莫要四处乱跑,追着麻雀逗弄了,魏大人瞧见要不高兴的。”
“他是皇帝,还朕是皇帝?”
穆清云气得脱口而出。
周围丫鬟太监听了这话,吓得各自噤声,纷纷屏退。
刘公公的脸亦吓绿了,连忙手抵着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则穆清云早就受够了。
从前,她要依照魏璋的意思批阅奏章、任用大臣,甚至连作息用膳也得听他的意思也就罢了。
如今,他把保家卫国、护佑皇城的水师、军队全部挪用,去寻一个乱臣贼子,还有王法吗?
这般挪用公器,和那些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不若朕退位,他来做这个皇帝好了!”穆清云一拂衣袖,疾步而出。
刚走到拱形门前,一抹玄色衣角出现在眼前。
穆清云脚步一顿。
高大的身影自拱形门后缓缓现身。
“圣上说什么?”
“朕说……”穆清云话到一半,恰见魏璋修长如玉的手指上正伫立着一只小麻雀。
那麻雀在他虎口处,蹦跶得太高,欢快得紧。
他饶有兴味拨弄着。
穆清云瞳孔一缩,“朕……朕的铁蛋。”
她想要上前取回鸟儿,却又不敢。
龙袍下探出个脚尖,几经犹豫,鼓足勇气走到了魏璋面前。
“魏爱卿,把铁蛋还给我……还给朕!”穆清云挺了挺胸脯。
阿澜说过,让她不必太惧怕魏璋。
她是君,他是臣!
穆清云将手伸了过去,些微颤抖,但面色极力强势。
魏璋食指一转,将麻雀握在手心递给了穆清云。
穆清云没想到魏璋今日如此好相与,怔然片刻。
然她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一日的麻雀,眼下叫叫喳喳活蹦乱跳,喜悦的心情顿时掩盖了其他。
不经意间,她露出了姑娘娇俏的笑容,连忙双手伸过去捧。
忽地,几滴温热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手心。
穆清云赫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