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期待什么呢?
无人能看到的地方,一滴泪悄然从薛兰漪眼角滑落,淌过鼻梁,晕湿了软枕……
翌日,魏璋早早起身办事去了。
薛兰漪不言不语地躺在榻上,没起来准备早膳,也不想给他贺生辰。
过了早膳时间,头戴大红花的喜婆突然闯进来,身后一列小丫鬟捧着珠钗衣衫鱼贯而入。
“今日可是姑娘的好日子,旁人求都求不来,姑娘怎懒着不动?”
薛兰漪懵然。
喜婆则热情地将人搀扶起来洗漱,推到了梳妆台前。
“方才户部侍郎亲自把妾书送到国公府了呢。现在宾客都来了,就等姑娘去大堂行过礼,您可就是世子堂堂正正的侧室啦!”
屋子里颓丧被喜婆热络的声音打破了,气氛突然变得喜气洋洋。
丫鬟们簇拥着薛兰漪,给她梳妆换衣。
院子里落了一顶小轿,放了鞭炮。
薛兰漪觉得恍若梦境。
不是说程序要十五日才能走完吗?
就算是中途程式有变,魏璋今日还是要纳她入门,同在一个屋檐下,为何他连提都未提?
想想却也正常。
从始至终,纳妾之事他通知了兄长,通知了老太君,通知了宾客,独独没有跟薛兰漪这个当事人提过……
薛兰漪心里没有一丝喜悦,但一切由不得她。
她被人潮推进了小轿,从崇安堂往客厅去。
“既然已成定局,姑娘就莫在伤神了,好歹也算如愿了不是。”柳婆婆在窗外劝她。
奴才嘛,还是要会宽解自己才好。
否则一会儿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出现在贵人们的面前,等于当众拂了世子的脸,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柳婆婆从衣袖里取出一枚小铜镜递给薛兰漪。
“姑娘你看,世子选的衣服多衬姑娘,一看就是精心挑选量身定制的,这不就是心意嘛!”
薛兰漪回过神,正见镜中的自己。
金簪碧钗,金丝滚边的鹅黄襦裙,衣襟以珍珠点缀,华丽又不失灵动,是十分惹眼的打扮。
此时府上宾客云集,一路经过凉亭、回廊,吸引了不少目光。
薛兰漪赶紧将面纱戴上。
可她容貌昳丽,素日不施粉黛已十分出众,今日粉面桃腮,眉若远黛,即便半遮面也让人忍不住侧目。
“姑娘的容姿我瞧着不比那些个贵女差,好多人明里暗里看姑娘呢。”柳婆婆小声在她耳边道。
薛兰漪以手抵唇,示意柳婆婆禁声。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要如何应对还没想透,现下又觉周围投射来的目光有些怪异。
她深吸了口气先摒弃杂念,观察四周。
忽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紫衣郎君,正满眼担忧望着她。
她诧异对望,那人避开视线,隐入了人群中。
“妈妈可识得那人?”
那紫衣郎君和大公子一样,透着一股未老先衰的失意。
柳婆婆自然不识得国公府的客人,但昨晚听厨房里的婆子们议论呢,此番国公府宴会,世子不仅宴请了当朝权贵,先朝没落的世家也都在受邀之列。
连当年参与变法的乱臣贼子所在家族也都邀请了。
“那郎君瞧着像是周钰公子。姑娘可闻先朝时期,先太子座下有六位才俊主张变法?”
薛兰漪点了点头。
此事不用刻意打听,这件轰动先朝的事大庸上下皆知,至今仍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五年前,先太子和六位世家才俊正风华正茂,势头一时无两。
许是意气太甚,竟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废黜贱籍制,爵位承袭由永袭制改为代降制,此事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后来变法失败,先太子党被指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当夜,无端端一把火将东宫的一切烧为乌有。
其余六人武将折脊,史官焚籍,谋士断舌,医者断指……虽都未亡,却都拥有了最刻骨铭心的t结局,包括他们的家族一落千丈,永不为朝堂所用。
薛兰漪望着人群中弓腰驼背的三位郎君,实在不像其他世族公子般光彩照人。
薛兰漪猜测他们三人,加之大公子、昭阳郡主就是那六人之五。
魏璋请他们来作何?
薛兰漪心中疑云丛生,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喜婆簇拥到了大堂门口。
“姑娘愣着作甚?世子等你呢。”喜婆打断了薛兰漪的思绪。
她抬起头来,恰一阵和风吹过。
轻薄的裙裾飞扬,金丝闪烁,恰如繁星点点。
她的身上在发光,像这雨后初霁的晴空一样明朗。
魏璋站在大堂匾额的阴影下,目光一滞,片刻,颔首道:“过来。”
“姑娘快再去妾书上画个押,事情就妥了。”喜婆把她推到了魏璋身边。
她不防顾,一头扎进了魏璋胸口,唇脂蹭到了他衣襟上。
明明在如此嘈杂的大堂里,魏璋还是闻到了一缕独属于她的清香。
口腔里的那抹甜也同时漫了出来。
魏璋喉头微动,把桌前的妾书移到了她面前,“签吧。”
一切都完善了,户部、礼部的印章,还有魏璋的署名和他的手印。
只要薛兰漪再按下自己的指印,他们两个便此生此世捆绑在一起。
她等待了三年的结果,最后一笔由她来落。
周围数百双祝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要顺势而为吗?
她还想要他吗?
薛兰漪摁向丹砂的手在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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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彼时,疏影堂院中。
春光正好。
老太君一大早就来陪魏宣拆覆住眼睛的药膏。
“怎么样?”老太君的手在魏宣眼前摆了摆。
魏宣艰难地睁开眼皮。
三年了,第一束光刺进魏宣眼中,眼胀得紧,慌忙避开了。
老太君赶紧用身体替他挡住了太阳,照旧以白纱覆上他的眼,“不急啊,罗大夫说了拆了药膏只能模糊瞧见个影儿,需得时间恢复。娘现在陪你去药庐,等罗大夫施了针我们宣儿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咯。”
老太君兴奋得眼角堆满了褶子。
魏宣自不能扫了母亲兴,点了点头,“我们早些去罢,午间回来陪阿璋过生辰。”
“你的眼睛要紧,生辰哪年不能过?”老太君嗔了他一眼,扶着他出了门。
这位罗大夫是世外高人,当年魏宣失明后,老太君遍访名医才遇到这么一位能治眼疾的。
奈何此人闲云野鹤惯了,这眼疾啊一治就是三年。
此番好不容易盼到他云游归来,不早些施针,谁知又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老太君早备了马车在外等候。
两人正要上车,一股花香徐来。
“娘稍等,花还没浇。”魏宣压了下手。
他年少时在院门口种的花一直都在,如今环绕着栅栏开得正盛。
他回来后,这些花就不再假手于人,需得自己浇灌才放心。
老太君见他磕磕绊绊去溪边打水,恨铁不成钢翻了个白眼。
魏宣不知,用陶罐舀着清水。
因怕脏物误入陶罐,被浇进百合花丛,他用手不停地触摸着水面。
流水缓缓没过指缝,倏地一团纸也打着旋落入了他手中。
魏宣眉心一拧,将被石块卡住的纸团捞了起来。
“不知哪个丫头小厮落的脏东西,你捡它作甚?”
老太君顿时面容失色,疾步过来接信。
魏宣抬了下手,拒绝了。
他的拇指摩挲着信纸上的封蜡,细细打着圈。
眉头越蹙越深,呼吸越来越急。
“信是哪来的?”
“不知哪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写的,娘哪知道……”
“我问,信是哪来的?”魏宣扬声打断了老太君。
他性子温和,从小到大从不曾这般吼过谁。
此时却威压重重,不容置喙。
老太君支吾道:“就是老二的女人昨日送来的。”
“……”魏宣怔了片刻,“谁?”
“薛兰漪啊,老二那个外室,三年前从青楼里买回来的女人,你也被那狐狸精迷了眼不成……”
“不对,她不是,她不是……”
魏宣嘴里低声重复着,颤抖的手紧扣着封蜡。
这枚封蜡就是漪漪打的,不可能有错。
绝对不会错!
魏宣仓促起身,迫不及待去见她。
可他看不清啊。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慌乱地寻找着薛兰漪的方向,被石头绊倒,又爬起来。
几经跌撞,脸上、身上满是泥泞。
老太君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更看得出老大对这个女人也上心了。
她忙扶住他:“那个女人已经和老二行了礼,她现在是老二的妾!官府都认了,你别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