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因着宣儿对昭阳郡主满心赤诚,镇国公府可把这位郡主跟佛似的供着。
三媒六聘,三顾茅庐,也没求得她嫁进门。
却不想老二倒轻易得手,把昭阳弄去做了外室,整整三年任他如何肆意亵玩。
那么镇国公府多年的殷勤算得什么呢?
国公府的脸都快被他们败没了。
一个不知贞洁,一个瞒天过海,真真的沆瀣一气天生一对。
老太君自是不愿见这逆子t的,给身旁守夜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会意,猫着腰恭敬开了门,“世子,老太君中风之症还没好全了,早睡下了。至于薛姨娘,两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多久?”青阳问。
“两个时辰。”
嬷嬷话音刚落,天边一阵撼天动地的轰隆声。
不是雷,是南山的山体滑坡了。
初夏的暴雨,毫无征兆越来越大。
早在一个时辰前,公府锦鲤池里的雨水已漫过池塘。
四周山峦,滚滚的泥石流。
这种天气在外逗留一两个时辰属实危险,青阳心知不妙,赶紧问那嬷嬷:“谁送姨娘离开的?可有亲眼看着姨娘进崇安堂?”
“这、这……”
守夜嬷嬷和门房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茫然无措。
连门房都没见过薛兰漪,何敢说人离开了?
魏璋眸色骤寒,“请母亲将人归还!”
“你那妾室福大命大,在公府里还能跑丢了不成?”老太君仍背对魏璋躺着,悠悠然道:“王妈,关门。”
“喏!”
门扉轻掩。
倏地,一道银光乍现。
门闩被破开了,锋芒太过凌厉,径直将王嬷嬷的脸削去了一半。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嬷嬷登时倒在血泊中,血花溅了满隔着内室的屏风。
院落里,尖叫声乱成了一锅粥。
老太君转过头来,透过屏风朦胧见到魏璋一身玄衣立于门前,手握银剑,血色从刀刃滴滴坠落。
蓝白的光在轮廓深邃的脸上忽闪,话音却寻常:“母亲的病好些了吗?”
“你、你!”
老太君吓得弹起身来,“你简直无法无天,如此滥杀无辜,你、你……”
“母亲不肯见儿,才害了旁人,怎倒怪起儿子来了?”魏璋将剑递给了青阳,踏着一滩血迹跨进门槛。
青石地面上,落下一串沉稳的血色脚印。
魏璋掀袍坐在外间的主座上,沉静的眸侧望右手边的屏风。
内室,老太君亦盯着素纱屏风上点点血梅,和门口痉挛打挺的王嬷嬷。
血还在流,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流进了内室,犹如幽冷的蛇游移向床榻。
血腥味太重,老太君终是受不住,杵着龙头杖,绕过屏风,现身外间。
“你、你……好一个大逆不道的魏大学士!”
“明日还要早朝,儿子并无闲暇受母亲教诲,母亲见谅。”魏璋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老太君落座主位左侧。
幼时,魏璋和魏宣兄弟二人一起住在疏影堂。
那时也常在此地此时受老太君的教诲和责罚。
只是眼下已经三更,魏璋没空绕弯子,“薛姨娘呢?”
“老身怎知……”
天外一声惊雷,截断了老太君的话。
电光落在被削了右脸的王嬷嬷身上。
太过狰狞。
老太君到底上了年龄,如此真切看到一条活生生的命在眼前消逝,难免惊恐。
这才扶着八仙桌,跌跌撞撞坐下,僵着嗓子喊,“柳儿!”
一直在外旁观的柳儿早就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奴婢晌午把薛姨娘领到后院的皂角树下跪着,就……就出去园子里逛了,再回来薛姨娘已不在皂角树下。”
这倒奇了。
门房没见着人离开,皂角树下亦空无人影,人间蒸发了不成?
青阳侯在魏璋身后,疑惑地望着世子。
魏璋搭在扶手上的指拨弄墨玉扳指。
“皂角树?”三个字极沉。
“是!奴婢怕姨娘淋雨,所以……”
话到一半,忽感一束寒芒,脖颈犹如被利剑割断一般。
柳儿一滞,舌头打了个滚,“是小梅!梅姑娘令奴婢将薛姨娘引到那棵皂角树下跪着的!”
屋外,一道闪电裂空而下。
万钧雷霆顷刻聚于百年老树之顶,火树银花。
百年老树剧烈晃动,数不清的枝丫应声而落。
显然,那棵皂角树易引雷电。
这梅姑娘分明是把薛姨娘往死路上引。
疏影堂众人面面相觑,老太君亦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量。
她还指着薛兰漪救魏宣呢,怎能出如此大的纰漏?
“贱婢好大的胆子!说!你把薛姨娘弄哪儿去了?”老太君连捣龙头杖。
小梅僵硬地双膝砸在地上,愣愣摇头。
她只是想吓一吓那狐狸精,叫她莫要勾坏世子身子,何敢要她的命?
照理说,寻常人见着那棵树引雷电,必然屁滚尿流逃窜了。
这薛姨娘总不能是个傻的,一直呆呆立在树下吧?
“她定是跑了,定是跑了,总不能等着被雷劈死……”
“姨娘患有惊惧之症。”青阳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大公子说过,惊雷闪电的天气,薛姨娘会恐惧。
况是把雷电引到眼前,只怕薛姨娘真会懵得不知躲避。
会不会真被雷电吓晕,或是劈……
可就算是被雷电伤了,那也是活要见人,死该有尸才是。
青阳越想越惧,“是不是姨娘被雷电劈晕劈伤后,又被什么歹人掳走了?姨娘是不是开罪了什么人?”
三年,薛兰漪连院门都没踏出过,能得罪什么人?
能注意到她的人,只怕存的是旁的心思。
魏璋神色骤紧。
屋内气氛随之凝结成冰,静得落针可闻。
第36章
屋外千钧雷霆却不休不止。
小梅已七魂去了六魄,浑身抖得没了知觉,等待着宣判。
“你去树下跪着,好生再想。”魏璋道。
小梅如蒙大赦,好歹不用成为刀下亡魂,连连应声退下了。
跪到树下,小梅却顿时面无血色,比死更惧。
她从前在疏影堂伺候两位少爷,只知道这棵皂角树易引雷。
可她从未跪在此地,感受过树下视角。
此时此刻,亭亭如盖的树下,无数细长皂角垂吊着,影子被拉长,纵横交错投射下来,似网笼罩着她。
远处风声呼啸,吹得皂角簌簌作响,阴森森的。
忽地,一道闪电,蓝白色的光忽闪。
千百皂角犹如千百具悬尸,挂满整棵树。
“啊!”小梅吓得跌倒在地,后背恰抵在一口枯井上。
地下的凉意丝丝缕缕攀爬上来,缠住了小梅的脊背。
雷电,悬尸,幽魂。
恐怖的画面侵袭着小梅,小梅情绪崩溃,疯了般嘶吼惨叫。
求饶声在雨夜里连绵不绝,一直传到偏房。
“罚跪而已,鬼哭狼嚎什么?没个体统!”老太君面露愠色。
魏璋瞥了老太君一眼。
老太君当然不知道树下有什么。
可他知道。
如今,薛兰漪也知道了。
不知薛兰漪孤身一人在雨夜中看到此等情景,会作何反应。
魏璋脑袋里并无太多画面。
他从未见过她惊惧的模样,她在他面前总是温柔的、明媚的,亦或是倔强的。
他不清楚她会否也有脆弱害怕的一面。
这种未知,让魏璋无端起了些焦躁,索性起身往皂角树处去了。
雨势越来越大,遮得人视线不清。
这样的雨夜,常有飞禽蛇鼠出没。
年年都有人被淹死、咬死,甚至尸骨无存,也不乏趁乱劫财劫色的歹人。
薛兰漪到底去哪儿了?
魏璋负手仰望着头顶成千上百剧烈颤抖的皂角,影影绰绰。
一滴雨透过交错的树叶落下,恰滴在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
“去,将马厩、护院、库房三处的人都盘问一遍,不可错放一人。”魏璋吩咐青阳。
当年老国公爷同太祖打江山,留下不少一起出生入死的兵士。
后来,这些幸存者以及他们的后嗣大多被收留在府中护院打杂。
他们大多也还留着兵匪时的习性,仗着从龙之功没少欺负府上的小丫鬟们。
甚至强掳回屋做媳妇妾室的事也时有发生。
老太君念着当年情谊,迟迟不曾处置。
可如今薛兰漪也突然失踪,魏璋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青阳听得此话亦是吓绿了脸,连忙领命办事。
周围婆子小厮自不敢看主子们的热闹,纷纷退到了五十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