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开。”
他隔衣顶了顶她的手心。
她摁得更紧。
他俯身贴近她耳边,低磁的声音喷洒在唇畔,“给我摸一下,摸过便不做别的。”
“魏璋!”
薛兰漪脸颊红透如火烧。
这是身为国公爷,身为大学士能说出的话吗?
要不要脸?
薛兰漪听不得,撇过头。
两个人静默僵持着,薛兰漪还坐在他腿上,清晰地听到外面宾客的吵嚷声越来越大。
魏璋此人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他脸皮厚,还笑得兴味甚浓。
薛兰漪跟他拖延时间,没有半点好处。
她心里千回百绕,终究松开了他的手,紧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帐幔无意垂落下来。
锦纱无风自动,从帐幔缝隙投射进来的天光在她脸上荡漾,忽明忽暗。
她鼻头冒出细细的汗珠,指尖攥得粉白。
四方帐幔中,只有她绵而短促的呼吸声。
魏璋饶有兴味看着怀里姑娘一时吐纳,一时咬唇,一时俏脸皱成一团的表情。
人怎么可以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他垂眸看着,护在她腰间的手反而不动了。
“你快些!”
这种要动不动,对薛兰漪来说反而是折磨。
如头上一把铡刀,迟迟不落。
她凶巴巴地催促他。
又是半晌。
魏璋反而把手抽了出来。
薛兰漪的腰得以释放,赫然抬眸。
正对上他含笑的眸,他安抚般捧着她的脸,拇指轻抚,“别急,晚上我补给你。”
“……”
那话好似薛兰漪有多想似的。
薛兰漪张了张嘴,欲要反驳。
魏璋却起了身,掀开帷幔。
天光照进来,他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肃。
今日诸事缠身,确实没有留恋床榻之理。
若真摸到什么,怕是一时半会离不得榻了。
魏璋最后看了薛兰漪一眼,下榻往衣桁处去。
候在屋外的婆子丫鬟们听得主子们的动静,立刻鱼贯而入。
薛兰漪如蒙大赦,也赶紧整理了下衣衫,上前伺候他更衣。
他换了一身玄色衣衫,站在铜镜前,周身散发着威压。
与方才帐幔里狂狼模样截然不同,话音亦清冷下来,与薛兰漪道:“一会儿,你去后院招呼女宾。”
薛兰漪帮他整理衣摆的手一顿,“妾……妾去不好吧?”
今日后院里的宾客少不了昭阳郡主的旧相识。
昭阳郡主毕竟戴罪,不好跟他们多打交道……
“放心。”魏璋沉稳的气息笼罩下来。
简短的两个字意思俨然是叫她不用担心,没有人敢提她是昭阳郡主之事。
也是,他的袭爵宴连圣上都要亲临;西齐使臣入京,不先面见皇帝,先来国公府。
如斯权力,旁人便算是目睹薛兰漪真容,谁敢故意挑事质疑她的身份?
他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
薛兰漪一时无话可驳,只得点头应承。
可一想到使臣,脑海里又蹦出一个名字。
萧丞……
萧丞今日也会来府上。
后院多为女眷,他应该不会出现在那处吧?
薛兰漪如是自我纾解着,手不禁攥紧了魏璋的衣摆。
只一瞬,魏璋的目光投射下来。
薛兰漪一个激灵,赶紧收拢心思,起身替他整理衣襟。
魏璋狐疑的目光没有移开。
气氛变得诡异且静谧。
“早膳要吃什么,我让……唔!”
薛兰漪话到一半,强劲有力的手臂揽t住她的腰,将人稍稍提起。
她与他的视线更近。
略等了一会儿,见薛兰漪朱唇紧闭,没话要交代。
魏璋俯身含住了她的上唇。
“别打歪主意。”
稍一用力,薛兰漪唇瓣一阵刺痛,连忙抵住她的肩。
魏璋松开了她,提步出屋。
走到门口,青阳早已等候多时。
魏璋抬了下手,“衣服的骨撑太细,让绣娘再改。”
“喏!”
青阳躬身办事去了。
房间里,魏璋身上的炙热气息消散,薛兰漪唇瓣火辣辣的痛又密密麻麻袭来。
魏璋显然是在警醒她不要趁着人多,想着逃离国公府。
他让她痛,让她记得规行矩步。
薛兰漪吃过一次亏,如何不知没有十足把握不能妄动?
但不妄动,不代表不动。
今日难得见到这么多故人,指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机遇。
薛兰漪坐在妆台前,一边给嘴唇涂着药膏子,一边心不在焉思索着。
她皮儿薄,魏璋虽未给她咬破,但也肿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唇瓣才稍微消解些。
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姨娘,后院有人闹事。”影七拱手道。
薛兰漪一个激灵站起来,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蜂腰猿臂,挎着弯刀的萧丞。
影七气喘吁吁道:“太师家嫡孙女庄婉仪和兵部尚书家女儿尹秋月因为一只金兔毫盏争起来了!”
薛兰漪没有听到“萧丞”两个字眼,松了口气。
但很快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魏璋让她招待女宾,她自然得看顾后院纷争。
只是……
这两姑娘从前与薛兰漪极熟的,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此般情景再相见,恐怕并不会好。
薛兰漪深吸了口气,终究还得去。
“你去把爷私库里的粉彩瓷盏取来,配些凉凉桃花冰酿送到后院。”
薛兰漪一边疾步穿过回廊,一边思索着,片刻,又道:“把南边送来的碧螺春也取些过来。”
“这……”
影七在后,有些为难,“爷惯爱碧螺春,库房里已是今年最后一批明前芽头,是不是要跟爷说一声?”
“你们爷今日哪有空闲管这些琐事?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办。”
略显强势的声音飘到了回廊对面。
彼时,魏璋正与裴修远站在崇安堂外的凉亭闲聊,忽见一黄色身影一闪而过。
倒带着几分主母的气势。
魏璋下意识目光随之望去,至她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看来国公爷双喜临门,既承袭先祖遗志,又得贤内助相辅。”裴修远叉手以礼,“恭喜。”
魏璋的目光迟迟收回,折腰回礼,“听闻侯爷和侯夫人喜得长子,魏某也理应恭喜侯爷。”
裴修远神色一滞,肉眼可见黯淡下去。
“同喜。”
裴修远的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喜悦。
*
后院里,薛兰漪绕过独栋二层阁楼,顿步在房屋拐角处。
示意丫鬟将粉瓷盏盛的桃花冰酿、影青瓷盏沏的碧螺春分别呈给不远处的尹秋月和庄婉仪。
这俩姑娘都是族中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什么没见过?哪里真会因为一只金兔毫盏大动干戈?
无非是后院准备的茶水不合心意,闹小脾气罢了。
从前薛兰漪为郡主时,常邀他们入府赏花,她记着她们的每个人的喜好。
尹秋月喜欢甜酪,庄婉仪喜欢清茶,所以郡主府每年冬日藏冰,春日收茶。
薛兰漪还学了很多花样做给她们吃,她们其实都性子纯良,只要吃对了胃口自没什么可争的了。
薛兰漪躲偏僻处远远瞧着。
十步之外,临水轩中,七八位女子三三两两或是赏鱼、或是投壶。
庄婉仪和尹秋月端坐主位,在得到新送去的茶汤时,战火也歇了。
到底都是一起长大的姑娘,并无什么大仇怨,两个人边饮茶,边又谈笑起来。
临水轩中,姑娘们谈天说地的笑声银铃一般清脆,仿是当年郡主府一样的情形。
一张张笑脸也都曾在郡主府出现过,是她的座上宾。
多年不见,有种既亲切,又陌生的感觉。
薛兰漪站在墙角一时贪念这种感觉,竟挪不动步。
又瞧两姑娘吃得极欢喜,便在暗处吩咐丫鬟:“阿月若是……尹小姐若是再添冰酪,务必少放些碎冰,点缀些桂花碎也好压一压寒性。”
薛兰漪记得尹秋月肠胃不好,她爹娘不许她吃冰酪,她便常常跑来郡主府贪吃。
美其名曰怕郡主一个人住孤单,过来相陪,实际在薛兰漪闺房里一碗又一碗的冰酪下肚,吃得肚子圆滚滚,疼得直打滚。
薛兰漪怕她被爹娘责罚,常留她在府上一起睡,还将圣上送的一块暖玉偷偷赠给了她。
据说那暖玉可以改变人体寒之症,薛兰漪虽然也体寒,但到底能克制自己不吃冰不吃寒凉。
尹秋月贪嘴,自是比她更需要暖玉。
“还是漪漪待我最好。”尹秋月宝贝似地把暖玉护在小腹上,挽着薛兰漪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起誓:“以后我再不吃冰酪,闹得你半夜不得安寝了。若骗人,我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