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在她面前一声声学狗叫,照旧三碗冰酪下肚
……
薛兰漪如今想着她那副边痛定思痛边咽口水的模样,仍忍俊不禁。
此时,临水亭中传来女子的惋惜哀叹:“国公府的甜汤再好,碧螺春再香,却也不及郡主府昭阳亲手烹的茶。”
端坐主位的庄婉仪揉了揉鬓角,苍白消瘦的脸上惯像从前伤春悲秋,“犹记得五年前的今日,临近昭阳生辰,咱们姐妹在她府中赏花、烹茶,挂花灯好不热闹,如今也物是人非了。”
从前的画面猝不及防涌入薛兰漪脑海。
那时她生辰未到,叔叔伯伯们,还有阿宣他们的生辰礼已经摆满一屋子。
各式新奇物件儿,应接不暇。
尹、庄两个丫头也极热情,定要忙前忙后帮她布置府邸生辰宴。
没想到,她们如今都还记得她的生辰。
薛兰漪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们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遑论身份如何,情谊仍在,坦坦荡荡上去打个招呼又有什么呢?
薛兰漪一时自觉目光狭隘了,对着拐角处的蓄水缸整理了下衣衫。
特意把衣衫扯得更宽松些,让它不那么显身姿。
这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往临水轩去。
一转身,眼前赫然出现一庞然大物,如一堵墙拦住了去路。
薛兰漪差点撞了上去。
一个趔趄,后背抵在了水缸上。
庞大的影子密不透风遮罩住了她的视线。
来人身穿虎皮半臂裂帛,裸露在外的胳膊粗壮堪比薛兰漪的腰肢,古铜色臂膀纹着猎豹纹。
腰间挎着红宝石弯刀,艳烈如血晃人眼。
一瞬间,薛兰漪灵魂出窍,所有的情绪都从躯壳中剥离出去。
“萧丞!”
她瞳孔放大,如坠寒渊,脊背着紧贴水缸。
“多年不见,郡主真是越发……”
萧丞毫不避讳上下打量着她。
衣衫已经很宽松了,但夏日衣料过于轻薄,从背后透过来的光仍辨窈窕曲线。
萧丞不禁目色晦暗了几分,“魏国公当真明珠不识,郡主风华无双,却只教你作个妾?不如……”
说着,熊掌般的手顺势抚向姑娘惊恐的脸颊。
第55章
薛兰漪颧骨处感受到一抹粗粝,一个激灵,立刻从他臂弯下钻了出来。
“国、国公爷和圣上在前厅等着大皇子,大皇子若迷了路,妾、妾愿作指引!”
眼下皇上、魏璋、大庸重臣全部在前厅等使臣。
使臣却趁乱从后门入公府后院,这是不把魏国公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大庸放在眼里?
薛兰漪呼吸虽紧张,话音却显倔强和强势。
和六年前一样的好滋味。
萧丞碾磨着指尖一滑而过的软绵,喘息略粗。
“郡主慌什么?本王只是与故人重逢,不胜欢喜。”
萧丞给身边穿着华丽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妇人将一锦盒双手递到了薛兰漪眼前。
“本王特备薄礼赠与郡主,还望郡主笑纳。”
萧丞一双眼宛如草原蛰伏的猎豹犀利。
左眼上的剑伤经年未愈,是魏宣当初一剑劈下的。
薛兰漪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她不明白萧丞来国公府谈论朝堂大事,为何会随身带着给她的礼物?
又为何会越过前厅众人,先来后院?
薛兰漪不需要他的礼物,也不欲再与他周旋,开口要拒绝。
萧丞猛地推了身旁妇人一把。
妇人往前一栽,险些撞进薛兰漪怀里。
“今日本王的礼物若送不出去,就是你这贱妾行事不利,破坏邦交,懂吗?”
他厉声一吼,沾染着常年在草原部落厮杀的野性,如狼似虎。
妇人肩膀抖得厉害,赶紧要给薛兰漪跪下。
薛兰漪忙扶住了t她,迟疑片刻,接过锦盒。
一则,这妇人受了无妄之灾,实在可怜。
二则,她听得出萧丞的话是在指桑骂槐。
她如今亦身为蝼蚁,王爷赏赐她不收。
往小了说不知尊卑,往大了说破坏两国邦交。
正值两国和谈关键时期,薛兰漪无谓站出来当靶子。
“妾身多谢王爷赏赐。”薛兰漪屈膝一礼,并不看礼物,只是比了个请的手势,“圣上和国公爷就在五十步之外的主厅,若王爷无需引路,妾还要去招呼后宅女眷,就不陪王爷了。”
这话同样是在提醒萧丞,大庸群臣就在不远处。
萧丞没道理一步入大庸领地,就先招惹后院各家世族女眷。
如此,何来谈和诚意?
萧丞不是拎不清的人,阴鸷的目光从薛兰漪身上缓缓收回,退开两步。
薛兰漪头顶的阴翳消散,不欲与他周旋,屈膝告别,匆匆离去。
“很快,会再见面的。”意味不明的低笑划过耳畔
薛兰漪心头凛然,没再看他,径直走了。
可背后幽暗的目光紧紧跟随,阴魂不散。
薛兰漪走过九曲回廊,绕了好几个弯,后背的凉意才稍微消散,扶着石柱气喘吁吁。
此刻,脸上早无了方才的淡定,只有深深的恐惧。
若说上一次,她见萧丞,从脸上看到的是色欲熏心。
此番,仿佛更多了些别的色彩,是扭曲的、阴暗的、愤恨的。
毕竟,他是因为意图欺辱薛兰漪,才落得不能人道的下场。
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此番入京可会报复她?
又会怎么报复她?
薛兰漪越想越心里越乱,心不在焉胡乱沿湖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荒地。
恍惚间,感受到湖对岸一束求助的目光。
薛兰漪讶然抬头,竟是那贵妇人。
她正被萧丞一只手掐着后脖颈往废弃的柴房去。
薛兰漪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妇人浓烈哀求的情绪涌入眼中,汹涌得要将人淹没。
薛兰漪隔着湖面都能感觉到她的无助。
本能地,薛兰漪上前一步。
妇人看到了她手中的锦盒,又赶紧朝薛兰漪摇头。
她因是感念薛兰漪方才的出手相助,暗自示意薛兰漪不要靠近,不要沾染是非。
“看什么?”萧丞察觉到了妇人乱飘的目光,厉声一吼。
妇人浑身战栗,连连摇头。
薛兰漪同时灵巧蹲身,躲在了百合花丛中。
恰一小厮从花丛外走过,萧丞没看到薛兰漪,只见那小厮堂而皇之走过。
他眼中怒气更盛,捏紧了妇人脖颈:“又背着老子想男人?”
“妾没有!”妇人吓得腿软,就要跌跪在地上。
“还敢说没有,不知廉耻的yin娃!”萧丞双目欲裂,顺手掰断了路旁一截手腕粗的树枝,握于手中,将妇人往柴房里拖。
妇人面色惨白,拼命挣脱,却只留下长长的拖拽痕迹。
“叫你饥渴难耐!叫你红杏出墙!叫你见着男人魂都没了!”
男人粗狂的骂声伴着妇人连声尖叫。
泛黄的窗纸上,女子身躯颤抖,鞭挞声交杂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薛兰漪于花丛中目瞪口呆。
她隐约知道柴房里的女子在经历什么,可她没能力救她,踉踉跄跄地远离了女子的痛呼与哭泣声。
柳嬷嬷在湖边找到薛兰漪时,恰见她抖如筛糠,不停掬着清水洗脸。
“姑娘,没事吧?”
“去!去……”
薛兰漪扶住了柳嬷嬷的手臂,缓了口气,“去……禀报国公爷,大皇子到了,就在后院。”
柳婆婆见她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实是担心,“奴婢还是送姑娘先回屋里……”
“快去!”薛兰漪少有地声量大,吼了柳婆婆。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柳婆婆。
她实是恨自己。
恨自己力量渺小,无力撼大树。
更恨自己也成了曾经最看不上的冷眼旁观,胆小怕事之人。
她深深掐着柳婆婆的手臂,像一个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
“劳烦婆婆,快去!”
薛兰漪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柳婆婆见她情绪激动,亦不好耽搁,连连点头,往前厅去了。
那女子痛苦的求救声却像恶咒在薛兰漪脑海里不停盘旋。
她抱膝坐在湖边,看着湖中自己纤弱的身影,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之感。
听闻萧丞那次从魏宣手中脱身回国后,便不停往王府纳妾。
王府中青衣小轿进,一块白布出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位。
这些红颜薄命的姑娘原都是被他扭曲折磨而死。
如果,连不相干的女子他都要如此折辱,薛兰漪若落在他手上……
薛兰漪后怕不已,凉意自脊背森森往上窜。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