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有道声音冷泠泠、清醒地质问:为什么躲?你和他那么亲密,忍心看他伤心?你不想吻他么?
声音近乎残忍地揭开齐妤的遮羞布:怎么,又打算像上次那样,假借醉酒,不睁眼、不推拒、不迎合,装傻逃过心底欲念?你在慌什么?左右不是第一次了。承认你同时对两个男人有欲望并不可耻。
齐妤紧绷的身体放松些许,这点变化落入陈均眼中。
他挣扎又沉沦。
为何有齐妤这样对立的人,眼里既有对危险来临的不安,又有对他经年累月的、习惯性的温情。
陈均从前有过求而不得的埋怨,怪齐妤为何不狠心直截了当地推远他,好断了他的念想。
又不甘心自己从小到大捧在手心、奉若珍宝的人,将爱悉数给别人。
他不能接受。
如果彻底断掉,他该怎么办,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
齐妤的情感丰沛而珍贵,她清醒地旁观,又昏聩地纵容。
从前只许一人,如今有了松动。
若论先来后到,他才是那个先。
如此想着,陈均心安理得,本就是他的。他的宝宝,他的人。
得到默许的人抬手扣住了齐妤的下巴,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力量,唤她“宝宝”。
有条小鱼跃出了水面。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彼此眼里的自己。
近到男人雄性的占有欲在齐妤的呼吸里横冲直撞。
齐妤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不得已感受男人的体温、衣物上清洁的淡香、还有沾着火气的生活最本真的味道。踏实的、家的味道。
齐妤脑中有烟花炸开,亮极热极。
她眼睛滞涩发酸,想要流泪。
齐妤无端想起和这位自幼便认识的男人一起度过的很多个除夕夜。
他们站在冰天雪地里哈着白气玩焰火,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在身后不远处找到他,沉默安静的他、默默注视她的他。
经年往复。
情意在胸腔涌动,齐妤突然有很多话想对陈均说,没待开口,陈均已然倾身含住她的唇瓣。
热度猝然袭来,从鼻尖到嘴唇一寸寸覆盖。
齐妤呜咽一声,承受着男人没有过渡的、激烈的吮吸与咬噬。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相闻。男人舌尖撬开女人微张的唇,包装成美味的糖果送入女人口中,循循善诱。
探入一刹,糖果美丽的玻璃纸被拨开,露出掠夺的内里,紧紧纠缠上女人的香软。
齐妤手掌虚握成拳抵上陈均宽厚的肩膀,啧啧的水声听得她面红耳赤。
陈均有力的心跳带着她的一起,卷入潮涌,抛掉不合时宜的冷静,只余无用却又恰如其分的缱绻。
宝宝、宝宝。
染上情欲的男人一声声唤她,性感的声音从两人牵连拉丝的唇齿中溢出。
齐妤嘤嘤呜呜地回应。破碎的声音,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像是对旧日时光里相互依偎少男少女的回应。
就在此时,门铃骤响,紧迫而尖锐,齐妤心脏急剧紧缩。
门外人耐性消失殆尽,涵养与克制一并扔下,连按了三次门铃,把这一室暧昧与氤氲逼到极点。
齐妤偏过头,快要窒息的人迫切地攫取稀缺的氧气。
她软声而不自知地请求陈均,去开门,好不好,别让人久等。
陈均捏了捏乖顺的她可爱粉红的耳垂,静默须臾,终是应声,做出妥协。
被赦免的人一口气堪堪松到一半,面前人忽又靠近,唇再次落下,重重碾过她偏过的唇角。
不够飨足的人,做坏地揉乱她的头发,低低地笑说,你头发都乱了。
怪谁。齐妤瞪他一眼。
殊不知自己眼含春水,动与不动皆是风情。
始作俑者喉结滚动,交代她,去整理一下,梳子不在卫生间,在他卧室床头柜。
齐妤不知自己脸有没有红,只觉全身瘫软无力。她讷讷应好,推开陈均不再看他,仓皇般逃进卧室阖上门。
抽屉里应是放着陈均很重要的东西,齐妤没乱翻,一眼就看到了一把属于她的梳子。
拿到梳子后她脱力地原地蹲下,捏着梳尺的指节发白,无用功地平复心跳。
乱了套了。
容不得齐妤多想,她得出去和陈均的同事们寒暄,遂三两下理好头发,起身出了门。
隔断尽头,静得出奇。
齐妤绕过去,看清门口的景象,将将缓和的心复又提了起来。
“浔舟——!”齐妤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门外门内对峙的男人,闻声齐齐看过来。尤其是宋浔舟。
昨天还在德国的人,说好的要下周才返程,现在不声不响自万里外归来,还站在陈均家门口。多么诡异的一幕。
难道刚刚的三次门铃是他按的?
这个认知让齐妤毛骨悚然。
惊喜惊吓迎头砸下,齐妤一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慢慢走向玄关,脚底像踩了云,虚得打飘,“浔舟……”
宋浔舟的目光牢牢定在屋内人身上,眼底有风暴席卷,不复往日笑容。
只是片刻,看不得女友由内而外透出的无措可怜相,倨傲毕露的人收了浑身尖刺,施恩地回答了女友的第二个问题。
“那边事情一完我就回来了,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齐妤张了张口,宋浔舟话里的迟疑钝钝划过心口。
她有些委屈,可又没有理由委屈。
她当然想他。
只是现在的他好像变了个人,冷漠、拒人千里,齐妤怯怯不敢做答。
齐妤的沉默让宋浔舟的眼神慢慢暗淡,他点点头,无可无不可。
取下齐妤挂在衣帽钩上的外套,无视在场的第三个人,示意她过来穿衣,“走,我们回家。”
齐妤乖觉地走过去,由着宋浔舟为她穿好外套、围好围巾。
前后不过三分钟,方才被另一个男人指尖攫住的温热、与此刻宋浔舟掌心的温柔,如两股暗流涌动、相撞相抵的潮水,在齐妤心底交缠不散。
齐妤不知该如何安放这份突如其来的悖理与心悸,只能将目光垂得更低。
还不太熟练应对这种状况,以后就好了。齐妤混沌地想。
又在宋浔舟拉她要走时,伸手挽留,“浔舟,今天陈均的同事们要来聚餐,我们吃火锅。”
……啊齐妤,你到底在说什么没有重点的废话。
宋浔舟这才将目光分给陈均,前一刻对着齐妤的温和尽数消失,只余刺骨冷冽,似要把无耻之徒钉在原地,抽筋扒皮。
宋浔舟本就未对此人的道德水平寄望分毫。
他的无名火从知道齐妤来了他家,他找来站在门外,迟迟没人开门起,就愈燃愈烈。
及至亲眼见到齐妤自姓陈的卧房里出来,周身染着宋浔舟再熟悉不过的、本应只有他能触及的气息,火烧了个彻底。
倘若姓陈的家里缺女主人,大可自去寻觅,寻不到就去相亲市场讨要。
再不济,若他甘愿屈身为他人感情里一枝见不得光的插花,亦与宋浔舟无涉。
唯独,他宋浔舟的女人,不在其中。
他不可能允许旁人把歪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
齐妤还在巴巴望着他,宋浔舟手指擦过她的唇角,一下又一下,语气听不出喜怒,“嗯,别人有朋友上门正忙,我们外人就不要掺和了。”
齐妤被宋浔舟手上动作弄到大脑宕机。
他……是知道了?
待到齐妤回过神,宋浔舟已经拿过她的包,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带下楼,推入了车里。
“砰”一声,车门阖上,氧气好似连同冷空气一并关在了外面。
齐妤后知后觉,她好像同时伤害了两个男人,可她想不到自己哪里有错。
她又没主动,她只是没拒绝。
把她推入车里很大声关门后,宋浔舟再没说一句话。
这并非齐妤习惯并感到舒适的安静。
齐妤小心翼翼叫人,“浔舟。”
无应。
“浔舟。”
依旧沉默。
连叫几声无果,齐妤恨恨转过脸,不是生气,而是扑到男人怀里。
她等着宋浔舟回抱她,一如他们每次分别再见后亲密的拥抱。
可是宋浔舟没有。
他冷漠无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讨巧的人。
齐妤的心颤微微地泛酸。
宋浔舟看着身前这个他高中伊始便喜欢着、并在后来深爱不可自拔的女人。
他把他的一颗心都给了她,他只有她,没有想过未来没有她的生活。
她的脸蛋软乎乎的,在他的肩头磨蹭,像犯了错寻求原谅的小孩。
再是生气,他的心仍不可抑制地软成了一滩水。
小孩犯错不是小孩的问题,而是监护人的错,是诱拐她的歹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