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均不说话，只盯着她看，有被隐瞒的不开心，更多是担心。
齐妤心虚于之前的不坦白，先发制人，开玩笑道：“我怕说了你笑我，离开你我连最基本的人际关系都维护不好，混得好惨。”
她声音越说越小，因为陈均脸上显见的没有笑容，甚至因为她莫须有的揣测隐隐生气。
“好啦，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没想好怎么说，还有就是这件事本身不值一提。你看，我就知道你会担心。”她手指按上陈均眉心，一阵乱揉，“你别皱眉，小心长皱纹。”
陈均握住她的手，拉下来，没松开，问她：“你要不要转个班？”
其实更想问的是要不要去 B 高，和他一起，但知道不可能，也不想听见拒绝的回答，所以没有问出口。
齐妤的眼神先是跟着陈均的手下移，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腿上，齐妤的手腕因此碰到陈均的裤子，感到布料摩擦过的麻和痒。
其次才是意识到陈均真的开始替她想办法，她连忙摇头，“不用，我不理他们就好，他们也没做过分的行为，只想膈应我，我不在意，不如他们的愿。”
陈均并不赞成齐妤的心理胜利法，它只能短暂缓解情绪，对解决根本矛盾没有任何帮助。何况他再清楚不过，齐妤是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
他怕齐妤表面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内心暗暗受伤，被孤立，一个人在班上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齐妤发誓，她真的不想让事情显得很严重，那有悖于事实和齐妤处理问题的能力，可陈均显然不信任这两样东西。
齐妤暗道玩脱了，努力补救，“你别担心，我同桌人很不错，他学习超级好，和你差不多，他帮我很多。”
在齐妤心中，陈均的成绩一直是金字塔尖的存在，很少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陈均稍稍放心，“那你和她好好相处，不喜欢你的人就让他们不喜欢好了，要是他们继续做更过分的行为，不要害怕，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和你妈妈。”
齐妤见陈均不再追究，悄悄松了口气，恢复混不吝的模样，扯动他们交握的手，左右摇晃几下，“我还以为你要让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均仿佛才意识到方才他们的手一直交握，他松开她的手，垂眼拿回手柄重新开始游戏，声音听不出起伏，“你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尽量尽快赶到你身边。”
“哇，感动。”齐妤语气夸张。
陈均把另一个手柄递给她，“感动的话继续陪我玩游戏，玩到一半放弃可不行。”
齐妤背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士可杀不可辱的背影，“哼，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你别想虐我。”
第26章 小鱼的洄游(4) 名为“喜欢”的情感
陈均哼笑一声，不再强迫她，转而问起齐妤刚刚提到的同桌，“她和你有什么共同爱好吗，平时可以一起玩的。”
齐妤转回身来，皱眉思索一番，“我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拼图，之前课间我忙里偷闲争分夺秒地拼，他在一旁看得挺认真，有时还上手拼一块。”
她回想着说：“他喜欢运动，每次放学都会和同学去打球。还很喜欢看球赛？朋友圈有发过足球相关的，有次半夜发消息说他支持的队伍绝杀拿下比赛……我反正是看不懂。”吐槽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因为半夜被吵醒而责怪的意思。
“他这段时间在瑞士，天天滑雪，应该很喜欢雪上运动吧。”她又说。
陈均再次暂停游戏，尽管快要破记录。看到齐妤带笑的脸庞，陈均一滞。
明明之前不大愿意谈论学校生活，这会儿说起同桌却是滔滔不绝，完全不像才认识一学期。
陈均所熟悉的齐妤是一个专注在自己世界，鲜少关注别人的人。
这么多年，齐妤在陈均面前提过的同学少之又少。比起齐妤自己的同学，她反而和陈均的几个同学朋友走得更近。
学习生活、亲疏远近，齐妤一向分得很开。
从小到大陈均在齐妤身边，是个例外。
而现在，例外似乎又多了一个。
听齐妤前面的描述，同桌很爱运动，陈均忍不住问：“你同桌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啊。”简单三个字，语气像是在说“这还用问？”
陈均感到心脏倏然一轻，轻飘飘三个字好似一张隐形的网，把他的心牢牢捕获吊在空中，飘荡无所倚靠。
陈均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茫然无措攫住，拳头捏紧又松开，他不喜欢此刻的感觉。
幕布上是暂停的游戏画面，光打在齐妤莹白的脸上，她对陈均的变化一无所知，一手撑进陈均的沙发，上半身凑近他，下巴差点能靠在陈均肩上。
她微微一笑道：“我同桌特别帅，好多女生都喜欢他。”
眼前是女孩儿近在咫尺的脸，皮肤细腻如瓷，因为笑容苹果肌微微鼓起，兴致勃勃夸一个毫不相关的男生，无知无觉又显天真。
陈均内心说不出的浮躁。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他听见自己问。
“嗯哼，我当然也喜欢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可能撑久了胳膊有点累，也可能是单纯的犯懒，齐妤顺势把下巴搁在陈均肩膀上，毫不见外地替自己找了个舒服省力且能靠近陈均的姿势。
陈均浑身一颤。因为齐妤的动作，更因为齐妤的回答。
女孩轻挑嘴角，分享秘密般同他说：“我当时就是看他帅，才毫不犹豫要和他做同桌的。”完全不提自己当时无处可去的可怜样。
陈均能感觉到她说话时下巴张合的弧度，隔着衣料反复顶着他，话顺着气流轻轻撞在他耳后颈间，带着持续的温度。那点热度不屈不挠，似要执着地渗入陈均的皮肤，融入他的血肉。
陈均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酥了麻了不敢动，连同呼吸都滞住；另一半因为她直白不加掩饰的话而震颤，像持续的高烧，无法致命却足够折磨。
听到喜欢从齐妤口中说出，对象却是另一个人，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慌席卷了陈均。
陈均仿佛能具象化地看到齐妤把对他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分明专属于他的，她的柔软的感情，被无情地剥夺，慷慨地给到另一个人。
这种联想让陈均不适和抗拒，可他更多的是困惑，不懂自己的情绪为何一下低到谷底，他在不适什么，又在抗拒什么。
好在这样的异样没有持续太久，齐妤八卦的语气让陈均松了口气，齐妤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反而证明没什么。
齐妤所谓的喜欢大概同喜欢焰火、喜欢漂亮首饰没什么区别，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对方长得能看，成绩不错，人算礼貌，帮了齐妤几次，齐妤出于礼貌给予他一份欣赏，没什么不妥。
陈均从不是轻易失衡的人，他的情绪鲜少波动。
想来他刚刚是关心则乱，习惯性的保护欲作祟，担心齐妤在学校不适应被欺负。
哥哥为妹妹忧心，心绪起伏，再正常不过，可以理解。
陈均不在齐妤身边不能时时照顾她，她若能在学校交到朋友、获得帮助，不是坏事。
自己应当高兴才对，不该对她的交友有过多的置喙。
何况，同桌而已，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俩十多年的感情。
高中三年不过弹指一瞬，很多人毕业以后各奔东西，往后余生再无缘分相见。
而自己和她，这一生注定会有很深的羁绊，谁也拆不散。
想通这点以后，陈均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甚至有些不理解自己方才如临大敌的失态，实在是不应该。
这件事就像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很快被陈均遗忘。
有那么多的事值得他去做，何必为一个不相关的人费心。
大年三十，陈均草草吃过晚饭就去了隔壁。
齐家老人早早睡下，他和齐妤同另几位小学同学一起，在春晚的背景声中，打扑克、玩狼人杀、组队手游，在无比热闹的氛围中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零点一到，外面烟花绚烂，爆竹声响，他们也拿着买的烟花出去玩。
银色喷泉被引燃，焰火如细雨喷涌而出，簌簌作响，在黑色夜空四散开来，绽出银白的弧光，一簇簇碎成光点。
陈均回头去寻齐妤，女孩儿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在一地光影中驻足，被转瞬即逝却又无比璀璨的烟火吸引，带着温暖安静的喜爱。焰火在她眼底明灭闪烁，像落进了星星。
陈均心底一片柔软，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不知道多少天，又一个跨年夜，平常普通，却也因此特别。
那年暑假齐妤没有回 C 市，齐母陪丈夫李维毅去欧洲谈项目顺便度假，让齐妤跟着玩放松。
一整个暑假，他们只能同平时一样，通过手机联系。
陈均虽然遗憾两人不能见面，却知道随着长大这样的分别会越来越多，尽管想念，也尝试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