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这人没个正形，话题跳跃且滔滔不绝，宋浔舟赶紧止住他的话头，说：“快去收拾吧你，完事儿我们就走。”他叫了司机来接他们去吃中东菜。
“得嘞。”言嘉什从善如流，并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
不愧是他，助力兄弟感情任务(自己给自己布置的)进度加一。
“可饿坏我了，就得吃顿硬菜补补！”他冲齐妤挤眼睛，“今晚我请客，随便吃。”
网球比赛当天，齐妤和宋浔舟到场地边签到。
齐妤签到时才得知这次双打不分男女组别，可谓相当随便，而他们第一场的对手恰好是一组男生……
齐妤签字的手一顿，有点丧气。
有种复习了两周化学结果临到开考前才知道是考物理的离谱和无助。
齐妤走回宋浔舟身边，左右看了眼，不知道对手是不是已经到场了，刚想垫脚说悄悄话，宋浔舟已经习惯性地靠过来，配合她的高度。
他略略偏头，快速瞥了身边人一眼，“嗯？”
齐妤拢着手掌，发出一连串嘀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才知道我们是和两个男生打！”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两个女生。
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是心理生理都健全的男生的某人：……
热气从说话人嘴里一点点蹿到听话人的耳畔，说话人只顾着着急没注意，听话人也没动，好像不受影响，耳廓却泛起一层不易察觉地绯红。
齐妤做贼似地小声说：“你看我们右前方那两个，是不是他们？刚刚在我们前面签到的。”
宋浔舟朝齐妤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有两个人没错。
宋浔舟收回视线，不以为意，又从喉咙滚出一声“嗯”，音节轻极快极，生怕动静太大惊扰到女孩儿。
齐妤这般慌张无措却又将他归为自己人、天然依靠他的情态太少见，可爱到不行。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想的东西却全然不同。齐妤在着急焦虑，宋浔舟却在想，她脸上有细小的绒毛，原来从这个角度才能看见，用手摸能不能感觉到？从来不知道她说话语速能这么快，她的嘴唇很水润……
“要是我们这回合赢了，下场比赛的对手还是两个男生。”齐妤担忧。
“嗯。”宋浔舟心不在焉地应着。
齐妤郁闷，“我真怕拖你后腿，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输了，我一定——”
宋浔舟这才略微定了定神，说：“不会。”
“什么不会？”齐妤还沉浸在懊丧的情绪中，没懂宋浔舟说的。
“不会输。”宋浔舟说，“我们不会输。”
宋浔舟伸出右手，他没解释，齐妤以为他是要击掌，伸出右手想和他拍一下，掌心相贴时却被宋浔舟握住，带劲儿捏了捏。
宋浔舟的手很大，能完全包住她的。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指节修长，指腹上有粗粝的茧。硬硬的，但掌心温热，不动声色的安抚。
十指连心，齐妤原本焦躁的心绪因此奇异地平复下来。
再看到两人的右手手腕上，带着同款运动护腕，齐妤抬头，直直望向宋浔舟。宋浔舟没看她，眼睫半阖，仍低头注视他们交握的双手。
这次的网球比赛是齐妤高中三年参加的唯一一次比赛。后来和宋浔舟关系更进一步后，齐妤再不用顾及面子，撒娇说好话齐上阵，即可收获一个完整轻松的运动周。这是后话。
回到这次网球比赛本身，许是连着打了三天太累，比赛细节早已记不太清。
只记得第一组的男生虽然都会打，却没默契，常常因为抢着去接球而撞在一起。第二组男生配合有所提高，却接不住宋浔舟时快时慢、出其不意的变线，以及齐妤的回旋摆短——套路不多，胜在好用。
真正打得胶着的是决赛。虽然碍于时间限制，比赛规则简化为了三局两胜，小局也仅为抢三，但对手不像前面的好对付，每局都打满。
齐妤记得最后对手回球没过网，网球应声落地时，她手中的球拍也跟着脱力掉在了地上。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回过头去找宋浔舟。
宋浔舟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睛很亮，嘴角的笑意如一缕夏日晨风，拂过齐妤心间，浅浅的、却很珍稀。
这是她坚不可摧的后场啊。齐妤想。
现在回想起来，齐妤仍记得那一刻心底忽生出的勇气，不算剧烈，却莫名澎湃，像海底的微光，为一条小鱼指引方向。
这一段在齐妤的记忆中也许经过了无数次美化，齐妤记得自己是如何朝宋浔舟走去，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坚定。
宋浔舟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又像和她心有灵犀，张开了双臂——
齐妤上前撞入宋浔舟的怀抱，没有一丝犹豫地，男生的手臂随之环过她的身体，搭上她轻薄的肩胛。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仅仅因为当下情绪使然，心里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齐妤记得宋浔舟低声问她：“开心吗？”
她连连点头，“嗯！我太开心了宋浔舟。”叫完他名字她犹觉不够，又连着说了几次，”宋浔舟，我高兴得快哭了，不骗你。”
一串短促的轻笑从男生震动的胸膛逸出。
齐妤知道他心情很好，仍是问他，“那你呢，你开心吗？”答案显而易见，齐妤执着要问，这是仪式。
“嗯，我也开心。”他说，“你开心我就开心。”
两人身上都热腾腾的，甚至衣服贴在背上，被汗浸湿，全然不似往日的得体整洁。可没关系，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拥抱在两人的默许下越收越紧，仿佛当下他们必须靠彼此的拥抱才能存活。
呼吸交叠，是热的、急促的，呼吸间彼此身体的起伏清晰可感，连带着心跳也狂跳不止。
这是第一次他们不用怕心跳背叛他们，泄露主人的秘密。
因为他们的心跳同频共振，是共谋的心有不诡者。
也因为——这已经不算秘密，是聪明人的心知肚明和不言而喻。
它是青春期特有的余震，是带着温度、不再掩饰的少男少女的悸动，是心动的余波。
甜甜，投票。
比心。
第47章 (5) 巴甫洛夫的狗
有时候回忆一件往事，重点未必是那件事本身，更多是以那件事为锚点，一路勾连出的前情和结尾、与自己共同经历那件事的人，以及自己当时说出口的话，抑或未说出口的波澜心绪。
就像现在，齐妤回忆高二运动会，并不会太多想起运动项目本身，她更多想起的，是在阅览室读书的时光，她自己一个人，亦或身旁有宋浔舟。
闭上眼，齐妤仿佛还能听见那年夏天窗外的蝉鸣鸟叫，一声接着一声不肯停歇；日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她有些犯困，手里的书页被晒得温热；
也能够清晰回忆起少年倚在书架边闲散的姿态，那枚后来送给她的十二芒星，以及和他说话时，自己内心难言的悸动。
等红灯期间，宋浔舟指尖在屏幕上迅速点了几下。
宋浔舟相册里照片不多，涉及公司的重要文件都在内网上权限加密，只有几张临时截下的图纸和项目草稿，除了这些就全是他拍的女朋友了。
因为都点了红心很好找，宋浔舟很快换回了原来的壁纸。
齐妤看了眼未息的屏幕，咋摸道：“……那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拍了照。”后知后觉的细节往往带了蹚过时间长河的柔软。
敞篷关着，正午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照得宋浔舟整个人泛着柔光，朦胧起来，和记忆里在球场上肆意张扬的少年身影重合。
只是现在的宋浔舟，褪去了过往轻狂未定的锋芒，多了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克制。
不过在齐妤面前，他似乎从未变过。记忆从不褪色，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永远鲜活。
如果眼下齐妤手中有台相机，她一定毫无犹豫按下快门，留住眼前的景象，哪怕只抓住一帧光影。
后景是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和并行驶过的轿车，前景是宋浔舟握着反向盘、认真看路的侧脸——如同某位灵气的画师，不用太多时间去刻画，随意一画便是一笔勾勒而成的完美。
某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情人眼中的一幅画，只作傲娇姿态，轻哼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像极了家猫，伸出爪子挠主人一下，吸引回主人的注意力后，便揣手趴在那儿不再近一步动作，或者步伐骄傲地离开——打定主意要留下钩子，让主人主动关心自己。
齐妤虽然没养过猫，经验却不少。
安抚猫的重要步骤：顺毛。
齐妤朝驾驶座上的人靠近了点，“我的宝贝怎么了呀？”
宋浔舟没吭声，眼睛仍盯着前方路况，但吞咽的喉结暴露了他的想法。
齐妤不急，靠回椅背上耐心等着，等她的猫自己过来。
果然，过了会儿，就听宋浔舟慢吞吞开口：“你当时看书多投入啊，怎么可能注意到我。”语气里竟有不易察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