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妤不跟他辩驳难不难的问题，在手机上飞快点两下往群里发了条新闻链接，“前不久，阪城一家五星级酒店的 AI 管家对韩国客人说了一句‘Enjoy your nihon-shiki kimuchi’日本式キムチ，二战后日本工业化生产的泡菜称呼，韩国认为这是文化挪用。，只因其将 kimchi韩国传统发酵蔬菜料理，韩国国菜。说成日式泡菜，就被这为韩国客人以被冒犯为由投诉到了总部。这种时候，你觉得上头是会怪客人敏感，还是会究责到程序员？”
男生面色转黑，齐妤继续道：“你是研究生没错，这仅代表你比她大两三岁，不代表你有资格教训她，还是说，你已经学富五车，能指点天下了？”
她想到一点，微笑补充，“哦，如果你是 14 岁就考入大学的天才，当我没说，算我有眼不识泰山。”这在 A 大有过先例。
男生压根不管齐妤前面说了什么，只执着于反驳她，“你懂什么！我们学院早就有大神用自己开发的软件赚得盆满钵满了。”他语气里是挡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齐妤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哦？赚得盆满钵满？的确厉害。那，是你吗？”
“什么？”男生此时的不耐烦已经从邓清全部转移到了齐妤。
“我说——”齐妤极有耐心，拖长声音不紧不慢道，“那个早就靠自己能力赚到钱的人，是你吗？”
“不是，但他就是我们学院的！这就证明——”
没有必要维持礼貌，齐妤打断他：“那你在骄傲什么？觉得与有荣焉？他的现在，你的未来？”
“你！”男生猛地站起来，椅子后蹭发出呲啦的响声。
他认为齐妤简直不可理喻，把他看低了，对计院同学说了句不吃了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只留下“砰”的关门声。
余下在场的几个人神色各异，邓清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似乎想原地消失。
张若琳拿起茶壶给齐妤添了杯茶，“他就这样，直来直去惯了，我之前就听人吐槽过他目中无人，谁都不服，就服我们学院一个大神。你别介意啊。”
眼镜男生忙接道：“对对，他也是想这个项目好，没别的意思。”
齐妤知道张若琳不想这个组还没开始就闹得气氛尴尬，对她笑笑，轻声道：“我没事，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她看了一眼邓清，正好撞上女生偷瞄她的视线。
两相对视，邓清率先低下了头。
毕竟才发生了争执，此时包间里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尴尬，肇事者扬长而去，只好齐妤来善后。
她开玩笑道：“想开点，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交出去的成品四不像，维景国际反过来要我们赔钱。”维景国际是这次项目的合作方。
剩下的几人都笑了，其中一个人有些兴奋，“说真的，我当时知道咱们这项目是跟维景合作的时候震惊死了，虽说想跟我们学校合作的企业不少，可维景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 level，我对于校方能攀上这个高枝给到高度赞赏。”
方框眼镜男说他知道的：“维景家的“W”系列酒店一直走高端路线，去年收购日本的虹杉集团后，亚洲市场占有率直接第一。我上次才听我导说起他们的 AI 管家很厉害，光亚洲语言就有十二种能实现实时对话。”
周若琳有些困惑，“可我记得项目里标的好像不是 W 酒店。”
男生：“想什么呢，我们最后的优化成果只在本市本片区旗下的长租公寓试运行。”
周若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最后会用于 W，那不是洗碗工指点主厨做菜，闹笑话吗？”
“倒也不至于如此贬低我们自己。”一个人抓抓脑袋，说出的话却不甚自信。
众人都笑了。
最后一顿饭结束得还算愉快，除了邓清有些沉默，不大加入他们的聊天。
离开时，齐妤和周若琳加了好友，周若琳性格直爽，齐妤很喜欢。
外面雨已经停了。
齐妤一手撑伞，一手回复宋浔舟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他问她吃饭没。
齐妤：「中午在食府吃的，就之前我们吃过的那家。」
对面秒回：「你在清江这边？」
紧接着发来一个地址。
贝伦塔的船长：「计院 407」
贝伦塔的船长：「我在这儿。」
齐妤得知他还没吃饭，要去隔壁的茶餐厅打包些吃的带给他。回身碰见离开时借口要去厕所，现在才拖延出来的邓清。
齐妤停在原地，想着要不要避开，万一邓清现在并不想见到她。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掺一脚，邓清万事点头应下，那么单方面的质疑可能很快就会过去。
齐妤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多管闲事，把那个男生本来持续不了多久的怒火彻底点燃。这下好了，那个男生直接气到中途离场。这让邓清夹在其中进退两难。齐妤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没考虑到邓清的处境。
齐妤正要背过身假装没看见，邓清出声喊住了她：“齐同学……”邓清犹豫着走过来。
她走到近前，齐妤才发现她个头好小，看起来十分瘦弱，她眼眶有些红，想来是刚哭过。
邓清小声道：“刚才谢谢你啊……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大家一个组，至少会友善点，我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
齐妤展颜，语气不自觉温柔了几分，“小事儿，不用谢。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何况他刚刚针对的不仅是你，还有我，因为我也不是计院的。”
把这件事说成帮自己，邓清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吧，齐妤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可邓清看上去真的快碎了。
邓清看了眼齐妤，复而低下头，盯着脚边的水洼，摇头，“不是的，我也承认我的专业和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学校提供的项目就没有英语能直接沾边的，我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它……”
“嗯？”齐妤耐心等她说下去。
邓清深吸一口气，“这次项目如果做得好的话，有奖金拿，我无论如何也想参加。单靠我自己肯定拿不了这个奖金……”
齐妤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你认为得抱他们的大腿，不能得罪他们？”
邓清赧然地点点头，飞快瞄了眼齐妤，“你会不会觉得我既要又要？既想要他们的尊重，又想靠着他们拿奖金？”
齐妤无声看着对面的女生。
房檐上掉下来的水珠滴落在女生肩头，她洗得已经起球的 T 恤被打湿，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肩带。
在她沉默的目光中，邓清的头越来越低，“我……”
齐妤把她往里拉了拉，避开行将滴下的房檐水。邓清被她拉得抬起头，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很诚实。”齐妤没有违心地夸她，只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齐妤放低声音，“其实我也是为了奖金，但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坦诚。我会给自己找个借口，美其名曰为了学习。”
邓清睁大了双眼，“你也？”
齐妤撇嘴，“对啊，要不是为了奖金，我才不愿意来干这活儿，中午还莫名其妙受气。”
邓清深有同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齐妤再接再厉，“项目有限，报名的同学又那么多，我们可是经过了三轮面试才被选上的，上面选人自然有他们的考量，我们肯定是有某方面能力被他们认可才会选我们，不然选我们干嘛，日常行善？”
邓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得知被选上的时候，既高兴又紧张，不知道怎么就我中了，我们年级绩点比我高的同学都没中。”
转而想到中午发生的事，叹了口气，“果然没那么顺利。”
“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也给它扳直了。”
“也对，船到桥头自然直。”邓清重复她的话，同意。
犹豫几秒后她问：“你现在是要回湖山那边吗？我们可以一起吗？”
齐妤摇摇手机，“不好意思哦，我还有事，要去找个人。”此话不假，她男朋友还嗷嗷待哺呢。
“行，那我先回去了。要是可以的话，下次我们一起来可以吗？”
“我们提前联系，如果时间合适的话。”齐妤微笑。
“嗯！”邓清朝她挥挥手，转身走了。身影依旧单薄，却注入了力量，抬头挺胸。
第4章 粘人精
计院整栋楼都很安静，午休时间，走廊两侧的教室里有零星几个学生趴在桌上睡觉。
齐妤走到 407，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教室里只有宋浔舟一个人，他坐在后面一排，戴着耳机，对着电脑聚精会神。
她从后门进去，到他身后了他都没察觉，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轻快地敲击，一刻不停。
齐妤微笑，伸出手拍他肩。
宋浔舟眉头微蹙，望向来人，见是她，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宝贝。”他取下耳机，推开面前的电脑，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拉开旁边的椅子轻推她让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