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妤也是不久前才明白,长大不是学会原谅,而是认清:人和人,真的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非得为谁停留,也没有什么关系是天然稳定不变的。哪怕曾经那么亲密。
就像现在。
宋浔舟在楼上会议室,身为主决策人,处理一桩关系着公司未来走向的海外合作;陈均刚结束与当事人的会面,与同事上峰作别。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每个人都不容易。
是以齐妤告诉自己,别再纠结于过去的那些不甘与偏执,过去不是不重要,而是当下更重要。
现在的确很好,不是吗?
陈均回国了,在 A 市定了居,有房,有工作,稳稳当当地扎了根。过去一年见不上一次的人,这两天接连碰面。
齐妤不是不高兴,只是那份高兴一过,心底总会浮起一种说不清的委屈。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洞,大概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漏风了。
她到底是有怨的,只是当下突然被触发了。
齐妤怪自己,也怪陈均,怪他来得太晚。
责怪后又庆幸,总比永远不来得好。
情绪向来是私人的,是不能、也不该归咎于任何人的。
但偏偏,陈均总有让她高兴的能力。
齐妤不知道这是情绪被点燃,还是情绪被唤醒,只知道,只要陈均出现,她的情绪就会不受控制地走向他。
为他高兴,为他伤心,只因他是陈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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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俺开始左右为难了
第56章 一颗没有价值的酸葡萄
手里的塑料杯余温尚存,齐妤定神看着对面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夏天喝热饮,这么自觉?”陈均说。
齐妤的视线从若隐若现的蝴蝶移到陈均脸上,他嘴角打趣的笑容还在,很温柔,有纵容的意味,仿佛齐妤靠近,他不会回退躲避分毫……
和他这几年做的全然相反。
齐妤不想细想,她有些逃避地收回目光,缓匀气息,悄悄搓了下手,杯壁没有水珠,手心却出了层细汗。
“对啊。”齐妤轻声说,“我一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比如呢——”陈均顺口接了一句,“有什么你不该做?”
齐妤看向陈均,黑沉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你要让我讲明白连我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一些事吗。
陈均偏开头,“我是说,这个做法很正确。”
“是么?齐妤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
齐妤转回头,再想找花丛里的蝴蝶已是不见,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正确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其他未被选择的不一定不好。”
半晌,陈均才几不可闻地说:“但它也可能只是一颗……没有价值的酸葡萄。”
齐妤垂下眼,不置可否,“也许吧。”
齐妤晃了晃杯中的咖啡,振作心情道:“确定已知的是我丧失了夏天的一大快乐。”
“喝冷饮的快乐?”
齐妤点头,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炎炎夏日,一杯冰可乐或者冰拿铁,想想就能提升多巴胺。”
陈均恢复如常,方才的失态仿若错觉,他低低地笑了,短促的笑声飘荡在风中,飘进齐妤的耳朵。
一起飘进她耳朵的,还有他喃喃的低语:“听起来的确是个小倒霉蛋啊。”
齐妤看一眼身边的男人。又来了。
小时候说她麻烦精,后来升级为笨蛋,现在索性当着她面成了倒霉蛋。
他们似乎习惯以玩笑的方式,找些不痛不痒的词来囫囵跃过真正的不敢触碰与不可深思。
齐妤没有反驳,默默喝一口咖啡,转而问陈均:“你今天过来是谈什么?”
陈均看着她,没有说话,齐妤顿了一下,不确定道:“你们的案子是不是不能往外说?不说也没事。”
她并不是真的八卦,只是想知道陈均周末在做些什么,是什么事情把陈均带到了她面前。
陈均摇头,“没,没那么机密,又不会讲太深。”
“讲太深我也听不懂。”
陈均笑,声音一贯温和,“我供职的律所你了解吧?”
“嗯。”为着他特意去了解的。
陈均在美国四年多时间里,除了开始一段时间齐妤单方面的怄气,陈均给她打电话不接、发讯息不回,破了两人最长不联系时长记录外,后面在两人不算频繁的联系中,陈均把他的职业规划悉数告知齐妤。
起初齐妤有些别扭,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你在美利坚怎么样。
可又口是心非地认真查看陈均发给她的每一张照片,试图从中了解陈均的日常点滴。
陈均当年先申了纽约州的 LL.M.Master of Laws,法学硕士。,以全 A 的成绩被导师推荐转入本校 JDJuris Doctor,法学博士。项目。
而后他用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三年学业的学分,顺利通过 Bar Exam美国律师资格考试。,入职一家主做跨境并购与商事仲裁的大所,挂名 Junior Associate初级律师。,做复杂合同重构和企业争议协调。
陈均动了回国的念头后,A 市一家红圈所——也就是他目前供职的誉和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王 par 联系了他。
誉和向来以高压高产著称,近年年案源总额稳定在 4 亿美金以上,在业内属于实打实的头部律所。
其客户构成主要为大型基金、控股集团与头部产业资本,在法律服务市场的金字塔顶端,占据极具话语权的位置。
一年前,正值誉和完成架构重整,并购了一支主做海外资产并购与基金结构重塑的精品小所,顺势组建了全新业务组,计划深耕境外投融资、复杂资产处置等板块,作为未来数年的重点增长点。
王 par 作为新组牵头合伙人,本身留英背景,擅长操盘结构复杂、跨境路径长的并购项目。
组建之初,最缺的就是能直接落地项目的骨干执行人——既要熟悉美式法务体系、掌握中英双语法律文本处理能力,又要拥有一线实践经验的骨干。
陈均本科时便是专业第一,更别说去美国深耕几年,纽约 Bar 在手、总部实习转正,三年项目经验,几乎是誉和的不二人选。
和陈均时常邮件往来、陈均在本科阶段的老师,得知他有回国意向后,第一时间向王 par 推荐了他。
王 par 是老师的同校晚辈,见过太多履历光鲜、动手乏力的候选人,反倒对陈均干脆直接的办事风格印象颇好。
面试没聊超过两小时,offer 即发,底薪、签约金与项目期权一并打包,直接入组做核心执行。
陈均斟酌着怎样同说齐妤她才能听懂,“我们新接的案子,客户公司是做图文社交类 APP 的。”
他说了一个 App 名 ,齐妤恍悟,她听过,没用过,受众是二次元群体。
“目前准备 A 股上市,早年架构搭得比较重,尤其新加坡那一层外资平台,现在要拆掉,做估值重构。”
陈均慢慢说着,同时留意齐妤。
齐妤低头喝咖啡,吸溜一声,吸管发出声音,一看就没认真听。
陈均言简意赅:“简单来说,公司控股结构和估值逻辑现在不合规,我们这段时间主要是跟对方的基金方、法务团队和财务顾问谈判。”
的确不是她熟悉的领域,齐妤没兴趣知道更多,只问陈均:“你负责什么?”她也只关心这个。
“我主要对接新加坡那边,重写并购协议和 LP 退出安排。”
“听着很复杂。”齐妤嘟囔。
又想,陈均谈起工作来气场一下变了。
陈均笑了:“你要一下能懂,我这么多年不白干了?”
“也对。”齐妤点头,问他,“刚刚离开的那些人是?”
“客户那边的高层,还有我们组的大 par。”
“有个人和你走很近哦。”齐妤回忆着,“走时还拍你肩了?看着蛮好说话。”
不过再一想,陈均被人认可欣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从小到大学校的老师就没有不喜欢你的,现在工作了,顶头上司也一样,陈均,你魅力不减当年啊。”
陈均脸上浮起一抹浅笑,很快又消失。
临走时王 par 的调侃在耳边回响:“可以啊小陈,不声不响都谈女朋友了,一谈还谈这么漂亮一个,咱所里一众姑娘该伤心了。行,你快去吧,别让人久太等,好好玩啊,周末加班辛苦了。”
王律从业多年,自诩识人老练,很少看走眼过。
就凭两小年轻互相称呼那两句,熟稔亲密劲儿挡都挡不住,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情侣还能是什么。
王律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满意。
陈均当时含糊应下,没有澄清。
只有他知道,在王 par 说齐妤是他女朋友时,他心跳得有多快。
是啊,眼前的场景多像他忙碌一天下班,齐妤在楼下等他。他叫她的名字,她回眸对他笑,然后两人牵手压马路回家,或者去看场电影,挥霍自由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