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碰着赤佬了,看来今朝得去趟医院了。
许娇娥也没心思多想,洗漱过后,白T黑恤仔裤,套上灰色粗线针织开衫就出准备出门。她手都碰到车钥匙了,又放回去,陈医生从前那些安全驾驶、生命安全的严肃说教,他不在身边了,反而紧箍咒般的好使了。
坐在专车后座上,她恹恹地呼着热气,很没骨气地想,生病的人总归是更脆弱更念旧的。好像眼前,要分手了,与他有关的点滴才偏走马灯似地跳出来,挥之不去。
以至于这样脆弱的人,明明那么不适宜,都到了一附院的急诊大厅,她偏偏就是被蒙了心也蒙了眼,脚下不自觉跟着记忆里的线路,朝眼科诊室方向去。
电梯里,许娇娥甚至不晓得陈熹今天有没有出诊,她没出息极了,惦记店里的新品西洋参美式,还没来得及请他尝一尝,她都能想到陈医生黑色幽默的点评。
电梯门开,许娇娥才刚走出来,突然的,后头冒出来一个脚步匆促的黑衣妇人,把她撞的一个趔趄。妇人憔悴的面孔回头望她,许娇娥汇上她有些仓皇地眼睛,没计较她径直扭头匆匆走调的失礼。
等她拖沓地脚步捱到眼科诊室的走廊,眼前一簇人忽而就骚动不安起来。很快,那个她想了一路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白衫口罩,清隽挺拔的站在人群中。
许娇娥还来不及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就看见有人叫嚷着朝外散开,陆续有医生从隔壁出来。刚才那个和她擦肩的黑衣妇人在走道当中,比陈熹矮了一截的小个子,却忽然叫嚣起来。
她嘴里谩骂着黑心医生,着了魔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泛着寒光的东西,凶狠穷狠的就朝陈熹扑过去。
许娇娥觉得一股热血刹那涌到了脑袋上,她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力气,来不及思考就这样冲了上去。她大概昏头了,本能要去抢妇人手里的东西。
也是电光火石之间,许娇娥被一个力道搡出去,那黑衣妇人手里的东西划过她的下颌处,她的头跟着一偏。
眼前,猛然有什么红色的东西闪过,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的人们朝那个妇人压上去。场面混沌像极了演出后台,各自交织的忙乱。
许娇娥还未出声,这一秒才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半边头面和身体,剧烈的疼痛蔓延开去,被牵拉着的,火辣辣的。她想低头看看的,陈熹已经搂住了她,甚至有些悲切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许娇娥!”
陈熹一只手固定住许娇娥的肩背部,一只手紧紧按住她的脖颈处,他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偏头朝周围的人喊,快联系人,颈外侧动脉伤,需要紧急手术,推平车来!
许娇娥有点紧张自己的样子,原来刚才飞溅的红色是她的血,她抬手,想摸一摸疼痛的地方,脸痛得发麻,伤到脸她会气死的。
“别动,许娇娥,别碰,没事的,我在这里!”陈熹眼里红红的,却好温柔地喊她,也安抚她。
许娇娥被陈医生轻轻缓缓的放平下来。他托着她的头,另一只手仍是紧紧按着她的脖颈,跪地俯身,死死盯着她。
周围有人维护着秩序,嚷着不让拍照。旁边有年轻的女医生已经呜咽起来,姜之论也跪在她旁边委屈屈地喊师母。
许娇娥痛得发晕,隐隐也觉得脖颈处有细细的暖流滋滋淌出去,“陈熹,我刚才,遇到那个人了。”
“嗯,我知道,没事的。”陈熹嗓子艰涩地发紧,自有他知道,他从没有过的心慌。
“我的脸,有没有破,你不准骗我。”许娇娥这个颜控,她想自己死都要是漂亮的。还想抬手去摸,却摸到了陈熹的手背,黏腻且温凉的。
陈熹想自己再温柔些,也再冷静些,“没有,只是颈侧一个小口子,放心,我一会陪你进手术室,可能要做个小手术,好不好。”
许娇娥想哭,因为很委屈,也因为很痛,“你昨天,离家出走了,”她这时候也要不讲理地怪他,“陈熹,我发烧了,才来医院的。”
“对不起,许娇娥,对不起,你好了以后随你怎么发落我,但分手不行。”
许娇娥稍稍满意了,她也实在没什么力气,每讲一句话都痛,可她偏偏还是很想说,“陈熹,我也舍不得,分手。”
她覆在陈熹手背的手,突然要去摘他的口罩。旁边的姜之论这会儿眼力见极了,赶忙帮师母摘了老师的口罩。
许娇娥想笑的,但脸上的疼痛,才动一下嘴角,她眼泪就滑下来。她沾着血的手又掏口袋,“手机,你知道,我怕吓到我妈妈,你告诉她……”
陈医生极力的一个笑容,寡白的面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气,“我明白,你放心,你先少说话。”
“嗯,”许娇娥眼前发花,“陈熹,微信通知家长,学生……”
“好!好,我都知道,许娇娥,你会没事的!”陈熹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更像安慰自己。
终于,平车推过来,陈熹和姜之论一同把像要睡过去的人放到上头,他听到许娇娥轻飘飘地告诉他,“太痛了,我,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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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高度重视这次的伤医事件,事件影响恶劣,尽管伤的算医生家属,但更是来就医的普通民众。当即医院各科室部门就联动起来,很快组织了事件应急工作。
这边手术室内,气氛是凝重的。医疗工作者不知道何时起,成了高压也高危的职业人群。而这么个娇弱的姑娘,不论为谁这样奋不顾身,任何时候都是足够荡气回肠的。
手术陈熹特意请托了血管外科的一把手主刀,神外主任也请来手术室base。而陈熹更是一直都在,他申请做了手术一助。眼外科医生的缝合技术尤其精细,许娇娥爱美如命的人,陈熹想由自己替她做下颌至颈部的表皮伤口缝合,也是他对她的承诺,他说过会在手术室陪着她。
将近2小时,许娇娥的手术结束。陈熹也在这一刻,才敢正视自己的痛楚,懊恼,更有是让他窒息般的后怕。
长约7公分的伤口,伤及颈外侧动脉,他现在都忘不掉手心指间,许娇娥温热的血不停的涌出来,那种感觉,比凌迟更痛苦的绝望。
所幸,失血量虽然较大,血管没有切断,亦没有伤到周边神经,手术不算复杂,过程也还算顺利。
手术室外,秦朝颜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汪济杭陪在她身边,一旁还有陈熹交代过接应秦朝颜的姜之论。
术前,是陈熹给秦朝颜去的电话,于公于私,他都应当通知她。只是,他从没想过,他们的第一次通话是交代这样的祸事,头一次会面,又会在手术室门口。
秦朝颜面对陈熹,没有什么旁余的话,她眼前没这个心力,只同主刀医生确定女儿手术顺利之后,她脚下一软,又跌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这么两厢都沉默了一阵,还是陈熹先启口。尽管在一个母亲眼中,自己怎样看都该是那个罪魁祸首的歹人也不一定,而他实实在在也难辞其咎的那一个。
陈熹满心歉仄,规矩且谦恭地朝秦朝颜建议,院里已经腾留出了一间VIP病房,在住院楼,“阿姨,许娇娥还需要再留观一会儿,稍晚一点才会送到病房去。”
“我让小姜先送你们去病房等着,也休整一下。我在这里,稍后同许娇娥一道去病房,您看,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 情节有查阅一些医疗资料和类似病例,非医学专业,或有不当之处,请谅解,或者有专业的读者小可爱愿意科普相关也十分感谢~
第46章
许娇娥被送到病房时,短暂醒来了几分钟,望着秦朝颜动了动嘴,再看了眼汪济杭和陈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秦朝颜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现在刀绞似的,能滴出血来。
前一天还鲜活的女儿,现在罩着氧气面罩,凌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孔,下颌连着颈侧盖着纱布,连着伤口的半边脸有些浮肿的感觉,望过去了无生气的破碎感。
秦朝颜咬着牙眼泪仍是掉下来,“宝贝,”她唤女儿,手都不晓得往哪里碰,生怕她痛,“干脆要了我的命好啦。”
汪济杭去扶她,要她不要伤心激动,女儿总归有惊无险就是万幸,后边好好养身体会好起来的,你讲这样的话,女儿要听到该不安心了。
陈熹查看了监测仪器上的心电脉搏血氧指标,都在正常范围。
“阿姨,对不起,让许娇娥为我涉险,受伤,”纵使愧疚,也晓得说什么眼下都是最无用也无力的,他还是安慰秦朝颜,和她说明许娇娥的状况,“她伤在右侧下颌位置的颈侧动脉,失血量比较大,刚才应该是麻醉药效过后的苏醒反应,完全清醒可能还要一会儿。目前体征指标都是正常的,您,请不要太担心。”
汪济杭替秦朝颜先应了声,而秦朝颜不响,低头揩了揩眼泪,才掀起眼帘去看陈熹。他已经换回自己的衣裳,左手衣袖和胸前还看得到些已经暗沉的血渍,人也看得出些疲惫,但模样风度还是好的,规规矩矩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