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地下墓室开始二次崩塌,舒凝妙一刀捅进他胸口,鲜血在翻滚的潘多拉液体中狂喷。
她抓着阿契尼的长发,迫使他抬起头,看见浓重的血色从他眼球里流出,点点滴滴,像是即将燃尽的火星。
“这一刀是还你的。”舒凝妙一寸一寸将刀子抽出来,冰冷的液体和滚烫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她嘴角轻扯:“然后,去死吧。”
她手上的力量压得他透不过气,阿契尼脸部紧绷,似乎在笑。
头顶崩塌的石块不停地掉落在浑浊液体里,他笑意逐渐僵硬,目光微抖,口唇张合,鲜红的薄唇中竟然缓缓吐出一团火焰。
周围飞溅的潘多拉液体瞬间被点燃,周围瞬间燃烧成一片地狱。
阿契尼湿漉漉的身体滑溜地从她手中脱出。
“叙旧到底为止,我该做正事了。”
滚烫的火舌朝她舔过来,舒凝妙手中一空,看见阿契尼的身体就这么直直往身下的火焰倒下去。
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燎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汹涌的火焰里几乎看不清那个血红色的身影,隐隐地敞开豁口。
他要逃!
舒凝妙心底血气翻涌,喉咙被火熏烧,一时干涩得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用祭火打开传送通道。
“太吵了。”他的声音从噼里啪啦的火苗里传过来,听得熟悉又失真:“周围的声音……太吵了,火焰里有好多痛苦的哀号,我只是想安静一些。”
俩人隔着火焰相望。
“安静的……全新的世界。”
阿契尼笑了一声,完全身后倒去。
就在身影即将消失的一瞬,无数道金色的半透明锁链交织着贯穿过他的四肢,将他桎梏在原地,一动也无法动弹。
层层的锁链不仅锁住了他的动作,还锁住了火焰中传送的通道。
舒凝妙左手垂在身侧,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锁链的另一头被她握在手心。
她早就猜到他会利用祭火脱身。
所以她是带着艾德文娜『黄金锁链』的异能来找他的。
“你……”阿契尼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扯过锁链,张开掌心朝她推出去,火焰层层复叠,像是火龙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她完全吞噬。
空气里热浪滚滚,几乎无处可避。
舒凝妙躲开瞬间袭来的火焰,面无表情地擦过脸上被火灼出的血迹,举起另一只手,无声收拢。
咔嚓、咔嚓。
另一只手里甩出的锁链向上不断延伸,冲破头顶的壁板,直至完全破坏整个地下空间。
“轰隆——”
教堂内,原本平静的地下大洞再次轰然塌陷,艾瑞吉贴着不断错位的地板,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坠了下去。
她用尽全力攀爬出来,刚刚待过的地方漫天飞灰,有道近七八寸深的锁链痕迹将地面劈开,露出地底灰褐色的泥土。
艾瑞吉心底一惊,看见一道身影顺着金色的锁链从她头顶飞出来,身后紧跟着一连串炽火。
转瞬间,整个教堂都被肆虐的火焰笼罩。
回头看时,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她才看清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是舒凝妙。
舒凝妙转过头,神色阴沉地扫了她一眼,拽着浑身是血的阿契尼,两个人从地下打到地上,血腥气伴随着他们过招之间凌乱的冷风,打在她脸上生生地疼。
艾瑞吉极力往后靠,低头往脚下裂开的大洞看去,居然看到一片涌动的火海,一时只觉得头晕目眩。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这里要被他t们打塌了。
仅剩的几堵残圭断璧也开始剧烈地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几米宽的吊顶落下来,随便一块都能把人的脑袋砸开花。
不断有火球灼烧过舒凝妙的身体,几度撩开她血肉皮肤,超负荷使用异能导致她眼耳口鼻都在不停渗出鲜血。
舒凝妙就像感觉不到烧伤的疼痛一样,没完没了地追着阿契尼打。
她听不到周围一声比一声更大的轰鸣声,脑袋里只有嗡嗡作响的长鸣。
碎石裹挟着烈焰在眼前炸成无数片,她咳出一口血沫,凭借着强化过的强悍身体,把他狠狠撞飞在了墙上。
阿契尼轻盈的动作抵不住她的迅速,舒凝妙迅速按住他的身体,将他反扭住胳膊压在地上,用膝盖死死压住脊背。
舒凝妙直接毁掉整个泉眼,锁住他的异能,断了他的后路。
她看见舒凝妙低下头,唇角微动,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们之间长久的沉默被阿契尼开口打破。
“说到底,潘多拉和人对于庇涅来说,都是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而人作为资源,好处在于不用付出太大代价,也不用等待太多时间。放在那里,就会一茬一茬地长出来。”阿契尼仰起头盯着她:“权力之下,你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区别。”
“明明都走到了这里,你还是看不到这个世界背后的真实。”
他到这种时候也只是笑,血从他额头落下,似妖似鬼,他抬起眼皮:“继续装着蠢,当一头蒙昧的羔羊,总有一天会死在羊圈里的,就像……你第一次死时那样。”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她拽过锁链:“我相信我所看到的真实,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活。”
舒凝妙现在神色反倒显得比他平和:“我小时候总是想,一场游戏如果一定要有输赢,为什么我不能是赢家?——我或许输了一次,但不代表下次还会输。”
“庇涅也好,你也罢,我不在乎你们任何人的目的,也不在乎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我只要……”
所有的权力、财富、荣誉、地位,在她可笑的死亡结局前都变成了一捧空气,她到现在才明白,没有什么欲望比活着更珍贵强烈。
“活着。”
舒凝妙咬着牙吐出气息,她奔波到现在,大部分也是靠意志强撑着身体,如今眼里依旧迸发出近乎疯狂的活力和生命力。
她咽下咽喉间不断冒出的腥意,缓缓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落下一句低语。
阿契尼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的这句话瞳孔错愕地放大。
艾瑞吉眼睁睁地看着她手中的金色锁链收紧贯穿了那具血人般的身体。
皮肉刺穿的那一刻,她脑海中也仿佛有一层薄膜被同时刺穿,她眼中无坚不摧的可怕梦魇,被舒凝妙亲手扼灭。
视线开始摇晃、模糊,震撼得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
她刚恢复知觉的手指激动到有些哆嗦,麻木的腿上肌肉隐隐打颤,血液上涌,又麻又疼的电流在四肢乱窜。
舒凝妙摇摇晃晃地从血泊中站起来。
艾瑞吉试着往前移动一步,刺痛的感觉一下子全涌上来,她却觉得头脑异常清明。
一步、又一步。
艾瑞吉跌跌撞撞,像只弹簧般蹦起来,赤着脚仓皇地朝着舒凝妙飞奔过去,伸手紧紧抱住她,不肯撒手。
奇怪……抓着对方衣摆的手指都奇怪地发抖。
这一瞬间,艾瑞吉想不起任何事情,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变成了徒劳与歉疚的泪水。
她将头埋进少女的肩膀,放声大哭。
第98章 阻兵安忍(12)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滚过,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艾瑞吉不是第一次在舒凝妙面前号啕大哭,但只有这一次舒凝妙没有推开她。
她踮起脚尖,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指尖到脊背都紧绷到痉挛,可心里压着的那块重石,仿佛随着淋漓的眼泪一起从她心头流走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艾瑞吉大哭着攥紧衣角,借着喷薄的情绪,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想说的话:“都是我的错。”
是她的天真、她的愚蠢,害死了这么多人,昔日的同学被折磨到不成人形、惨死在她面前。
巨大的情绪波动一时麻痹住她的大脑,让她无法做出合适反应。
到现在,她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
杀人的或许是别人,而被良心驱使折磨的只有她。
“我很蠢对吧?别人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被骗也是活该……”艾瑞吉颤着声音:“明明你和琳露都提醒过我,我真的……我真的不该活着。”
她抬头坚定地凝视着舒凝妙的眼睛,期望舒凝妙说出些什么指责的话。
可直到她的眼泪干在脸上,舒凝妙才抬手按住额头,似是叹了一口气,却几乎听不见声音。
舒凝妙视线从一开始就没有焦点,仿佛雾里的指针,在紊乱的磁场中失衡,过了很久才重新落在她身上。
她声音沙哑:“天真的是我。”
说完,她又上下扫了一眼艾瑞吉,唇边溢出声冷笑:“真害人的还不觉得自己错,你忏悔什么?”
艾瑞吉闻言一怔,蓦地睁大双眸,手中更用力地攥紧她的衣角,舒凝妙说这话时神色依旧平淡,并不像一种安慰或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