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也太明确了一点。
“比起这个,该准备第二次异能实践了。”舒凝妙淡淡道。
因为多天假期,重新开学后紧跟着就是第二次异能实践,没有任何多余的准备时间。
克丽丝重重叹气:“我今晚要吃不下饭了。”
终端屏幕上的通话终于“嘀”的一声挂断,舒凝妙抬起头。
夜风从半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将她耳边几缕长发吹乱。
她下意识地点开终端里已经完全变黑的游戏图标,仿佛已经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
即便游戏标题画面的崩坏愈发严重,也不影响她的操作,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每个按键在哪里。
游戏的系统没有反应,也没有跳出新的对话框。
她只是点开了CG图鉴中自己死亡的那一幕,安静地观察了片刻,轻抬伸出食指,挡住自己渗血的胸口。
好像已经结束了。
没有阿契尼,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庇涅政府更不会没事找事针对她做什么。
真的这么简单吗?
如果非要给所有问题都找一个原因,她还有太多东西没弄清楚。
从艾德文娜办公室拿出的档案夹还在她手里,手握一团包着火的纸,不知何时就要烧到手心。
一去思考当时在幻象里看到的东西,窒息的痛苦、胸口的冰冷就在她脑海里不断搅动。
凛冽的蓝色双眼在她记忆里闪现。
杂念纷至沓来,她心里忽地烦躁。
焦躁连同倦怠的心情让她控制不住地t低咳了两声,维斯顿治好了她的外伤,但她肺里似乎还有些淤血,这两天时不时会咳出点来。
如果再读档一次,她还能看见上一周目“被覆盖的过去”吗?
她循着记忆点进存档,存档又按下读档键,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巨大的叉。
?
舒凝妙不信邪,又点了几下,交叉的线条不断跳出来,覆盖在读档上,阻止她的动作。
她戳戳屏幕,大片黑色方块浮现在屏幕上,像是被某种不祥的铁锈侵蚀。
不断闪烁的屏幕,线条扭曲重合,跳出一个虚浮的边框,看上去气息奄奄。
『你不能读档』对话框说道:『忘了我告诉过你的事情吗?滥用时间,你会付出代价的』
“不说这个。”舒凝妙揉了揉额角:“你在骗我,对吧?”
对话框一片死寂,没有反应。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舒凝妙深深看了眼手里安静的终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个游戏的流程图里显示,我在五章死后,还有十几个章节剧情。”
苏旎毁掉舒家,和艾瑞吉的纠葛,实际都发生在她死之后,而她先前似乎忽略了这一点。
她自顾自说道:“既然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我死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重置,反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毫无波澜。”
“那十几章里发生了什么,换句话说,我死去到重生的那段空白里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契机让我死了几个月、又或许是死了数年后重新站在这里。”
舒凝妙闭上眼,感觉有些累:“应该不是出于你的选择吧。”
对话框在屏幕上微微颤动着,边缘甚至显得有些模糊。
“所以,我在想,你不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是真的无法告诉我,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舒凝妙声音愈发平静无波:“不用说什么命运、世界意识这种缥缈的借口,为什么阿契尼知道那么多,没什么东西管管他,他不受约束?”
『不是借口』
过了半晌,游戏系统也只憋出这一句话。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态,最关键的原因我无法诉诸于口——阿契尼也不可能,我能够告诉你的、你想知道的那一部分,对你的判断没有任何好处』
过了半天,它憋出第二句『不要执着于回头看,如果你真的读档,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过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或者拯救的,你只能往前走』
『一旦你想要纠正、回到过去,站在原地回望的那一刻,就什么也不剩了』
它在屏幕上的文字一页接着一页翻过去。
『你见过前车之鉴』
舒凝妙觉得它可能在说阿契尼,她确实不想变成阿契尼那样。
但她也不想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庇涅市民,得过且过,哪怕一天死于非命,也只能认命躺在车辙下,作为一粒无人在意的尘埃被碾过去。
她手肘压在窗沿,冷风一阵阵从她脸上刮过去,吹得头脑霎时清醒了几分。
体验过上次胸口被贯穿的痛苦,她很清楚想通过读档看到过去是种危险而愚蠢的行为。
“好,我不读档。”舒凝妙长长吐了口气:“你告诉我,为什么误导我觉得阿契尼是杀了我的真凶?”
如果当初灭口她的人就是舒长延,难道它和舒长延有什么关系?
对话框迟疑了片刻『我没说过是阿契尼』
舒凝妙一怔,仔细回想一番,发现它真的没说过。
她更恼火:“我看你也很奇怪,阿契尼死了,你为什么看起来反而状态更差?”
『因为我在抗衡命运的侵蚀』
黑色从对话框边缘渗开『等现在的时间线和过去的时间线重合,也就是现在完全覆盖过去的那一刻,我就会消失』
『在此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它的文字第一次那么坚定冷漠『一切都是为了撕裂原本的命运,我不会让你回头』
“你……”舒凝妙冷声骂它,发现画面闪了闪,屏幕又失去动静,和死了一般没反应。
这破东西!
她戳开维斯顿的聊天框,问他知不知道弦是什么?
他此时应当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居然还有空搭理她没头没尾的问题。
对话框上的输入状态瞬间跳动,一言不发地发来几个文档《儿童科普读本:拆解弦的奥秘》《看不见的弦》《世界的基础——弦》
舒凝妙划上去。
『弦会说话吗?』她问。
『你几岁了?』维斯顿淡淡:『要不要问问圣诞老人今年什么时候给你送礼物。』
他接着给她发过来一句:『连阿尔西娅都知道弦只是一段物理单位,你家里的空气会说话吗?』
舒凝妙冷静下来,对这游戏愈发感到不信任,弦不可能产生意识,那游戏系统里的意识属于谁?
它不说她也会找到答案。
舒凝妙关掉终端,披上外套,司机已经等在楼下。
过了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回自己的房子住。
舒长延有她房间门锁的指纹,她大概能猜到,所以下意识回避——甚至是抗拒面对他。
终端上挂着的小吊坠摇摇晃晃,微笑的小狗似乎在嘲弄她,舒凝妙偏开头,满不在乎地望向车窗外,月光冷漠地窥照着她乌黑的长发。
情意本就脆弱而易变,连血浓于水的亲人尚且如此,她和舒长延说到底不过是两个被系到一起的陌生人。
兄妹的温存建立在沙砾堆成的城堡上,还不如血脉绑得牢固。
偏偏是舒长延,她连一点假设的可能都无法接受。
小楼外的忍冬更繁盛了一些,舒凝妙目光遥遥扫过去,想起进入军队第一年,舒长延休假回来看她,悠悠站在这株忍冬前浇水。
那时舒长延十五岁,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高,长手长脚,甚至显得单薄。
他侧过头,笑意轻柔,语气却是笃定的。
他告诉她,他会成为行使者。
她知道科尔努诺斯的学生有多无聊,是因为预科时她也曾和艾瑞吉受到过同样带着恶意地赤裸打量。
父亲私生子的丑闻被爆出来,流言八卦里的女人在家登堂做主,她也是别人取乐的一环,只不过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舒长延走向权力中心,如愿出人头地。
家门口的一小方桎梏困不住她,也困不住他,浮热狂躁的社会将他当作英雄追捧,万众瞩目,受尽众人热爱。
最开始,他站在忍冬前,只是告诉她:
他要成为行使者,成为让她骄傲的哥哥。
舒凝妙转开门把手,没有开灯,异能者的视力已经足够让她看清周围的轮廓,没有其他人,打扫得很干净。
她走到长桌边,看见空荡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发呆片刻,她抬手拨动盒子的锁扣,缓缓打开,丝绒衬布上静静躺着两枚净白的珍珠耳环,镶着细如发丝的细金缠花,蕴意生辉,又不大张扬,做工肉眼可见昂贵。
等等……为什么是耳环?
太过巧合,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她错愕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人温热的胸口上。
轻柔清冽的气息带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铁锈味,迅速笼罩住她。
舒凝妙站在原地,面色冷下来,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