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能走到这最后一步已经是极限。”他目光平静:“所以我放弃了。”
“我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存在。”微生千衡说道:“通过和弦的特殊联系,彻底成为潘多拉的一部分。”
“异能者的身体里充盈着比水分更多的潘多拉。”微生千衡的眼底带着熟悉的笑意:“只要注入一点点我当年留存的血液样本,就能轻易地产生联系,就像那些传说里编造的『神明降身』。”
微生千衡唇角嘲弄地勾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好像把我当做可以实现愿望的神明。”
格拉纳夫人不过是这些忠实信徒里的一个,既不特殊,也不罕见。
他的声音停顿一下,伸手捂住自己开裂的脖颈,舒凝妙关心前因后果是假,想找机会偷袭是真,冷不防地掐住他脖颈,扣倒动手一气呵成。
凭着爆发的蛮力压在他身上,舒凝妙一只手死死勒住他脖子,顺手捡起地上染血的匕首,一刀插在咽喉上,又拔出来反复捅了几刀。
她牢牢握紧匕首,手背浮现的碧色青筋,筋骨暴突,刀尖贯穿脖颈,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锐响声。
微生千衡还能在这样的伤势下仰头看她,咽喉间没有渗出一滴血,苍白的脖颈被刀尖捅开裂出罅隙,仿佛烧坏的瓷器上蔓延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没用的。”骨骼发出挤压的诡异响动,咔哒一声复位。
他静静地看着她,脖子扭过来,场面已经无法用诡异来形容:“我的本质上是只是潘多拉,就算被剁碎也能重新融合。”
异能者的身体里普遍会遍布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潘多拉,只要能控制这百分之八十的潘多拉,就能将他的身体完全覆盖在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身上。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她没有露出绝望的神色,索性扔掉手里匕首,嘶哑了声音:“已经死掉的人就应该永远留在昨天,成为墓碑。”
她扯掉累赘的裙摆,露出贴身的防护服,裙边掉在地上,瞬间被大火吞没。
微生千衡薄唇上下碰撞,似乎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支枪冰冷冷地顶着他的眉心。
纯黑的颜色,枪身的重量压在他额头上,沉甸甸的,枪口泛出蓝盈盈的光。
“所以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舒凝妙从腿上的绑带里抽出枪,对准微生千衡的头:“到底怎样才能杀死一个死人?”
为了压制住身下的人,她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刻,舒长延送她的这把奠-05到现在仍然是内部测试品不是没有理由的,哪怕采用了珍贵的奠石作为子弹原料,射击轨迹已经不会被异能者潘多拉影响,但对于行动敏锐的异能者来说,躲避子弹仍然和喝水一样简单。
她只能等,等一个他无法立刻躲开的时机。
这一瞬间,她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十指扣动扳机,枪身剧烈震颤发出震耳的巨响,差点脱手而出。
枪口钉在他眉心那颗血似的痣上,枪膛里的子弹带着蓝色的底火穿透他眉心,舒凝妙没有停顿,对着心脏、咽喉又连开四枪,直到打空弹巣里的所有子弹才稳住手。
每一根手指带动着胳膊都被冲击力震颤无比麻木,舒凝妙低下头,透蓝色的子弹没入他的身体,还能看到盈盈的蓝光,像一粒种子般扎进皮肤生根发芽,阻止着裂开的部位重新愈合。
苍白的皮肤从弹孔处开始斑驳,微生千衡的眼睛像荔枝一样,黑色的瞳孔上覆盖着一层果肉般的白膜,平静无神地盯着她。
伤口中蓝色的光开始逐渐扩大,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裂开的部位开始冒出黏稠的黑色液体,顺着弹孔涌流出来。
有用。
普通人打入奠石反应还不会这么剧烈,他既然已经将自己的存在与潘多拉完全融合,与绝缘晶体奠石的排异也会比一般t的异能者更强。
她脑海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感觉身体被一股恐怖的力道掀翻,她在空中勉强稳住身体,重重落在地上,滑出几米远才勉强停下。
胸口泛起火辣辣的疼痛,她干呕一声,感觉嘴里涌起一阵咸腥锈味。
她忍不住轻轻张开嘴,鲜血顺着口角落下来,落在她抬起的手心里。
胸口一阵阵疼得她双目眩晕,看什么都有些不真切。
不远处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那个人,在无边火焰中拖着身子,轻微地晃了两下,竟然很快重新站了起来。
微生千衡对她露出微笑,那笑容在灿烂明亮的火焰里浮现出淡淡的嘲讽意味,他伸出手,两根手指没入胸口,隔着血肉硬生生挖出了其中一颗子弹,丢在地上。
胸口被抠挖出的空洞抽搐片刻,顷刻之间便迅速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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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之前阿尔西娅说过,人死后就会化为弦的一部分(无意识),其实就是回归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微生千衡是,感受弦——对弦一知半解——患病死亡——不想死——意志力太强大了意外发现死后回归弦还能维持意识——尝试成为一部分活在潘多拉里——不当人了,直接鸠占鹊巢反客为主
第140章 巢林一枝(3)
周围的温度还在不断升高,挥发出令人头脑闷痛的不悦气味,不断有被火势燎断的建筑残体掉下来。
头脑的昏沉感压得她冷汗往外冒。
更清晰的是呕吐感。
舒凝妙弓下背,右手死死抵住左边肋骨,汗珠顺着脸庞往下淌,瞬间被高温蒸发。
左下几根肋骨在冲击瞬间断裂,碎骨在胸膛中挤压,发出咔哒几声脆响。
她还未动作,远处传来一声沉闷低哑的冷笑,奠石阻绝潘多拉也需要时间,而仅仅一个瞬息就已经够对方反应,大片坏死的皮肤还未继续蔓延便被手指毫不犹豫地抠挖撕扯下来。
一颗又一颗子弹滚落在地上,微生千衡笑盈盈地看着她,瞳孔里却全是死气。
她就像在炉灶里翻滚的烤鱼,稍稍移动一步,都无比痛苦煎熬,更别提其他动作。
他的笑声像一条无形的绞绳,扼在她脖颈,越来越紧,火焰灼烧着皮肤,冰冷的感觉却浸透了五脏六腑,这冰冷倒使她头脑更清醒了一点。
微生千衡安静得出奇,连身体那种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愈合声响都消失了,这寂静只能给人一种恐怖感。
那庞大的无形的可怖阴翳,在烈火里使人冷汗如浆。
她缓缓抬起头,男人灰白的皮肤上残留的弹孔正在以非人的速度愈合,宛如振颤的蛇鳞,那双眼睛如同黑洞洞的小窗般凝视着她。
男人瘦削的指尖颤动,五指收拢。
他指节扣住虚无的刹那,周围的空气开始突兀扭曲裂开,一柄有半人高的剑以他手腕为点,从半空中剜出。
拔出那瞬间的气流,几乎将周围三四米内的火焰全都强行盖灭,剑尖在地上拖曳,喷溅出亮白的星火。
耳边的低压逼得脑海嗡嗡作响。
熟悉的冰冷锋芒如水般在舒凝妙眼前挥过,将她眼里的炽火照得清清楚楚。
倾覆议会的人是他、在新地行凶的是他、阿契尼背后的人是他,轻易将她卷入这场旋涡的人也是他。
她甚至不是他最开始的目标。
她的死,不过是他为了达成目的而辗死的一只蝼蚁。
所以他哪怕知道她重塑身躯,清楚她的怒火,也不把她当成对手,反而接近她,给她似是而非的提示,伸手将她拉入他身边的泥沼。
他的宽宥亲近,无非轻视。
微生千衡扬剑一挥。
如今处刑人之剑在舒长延手里,他不知从哪个时间线里又把过去的剑生生拽了出来,三百年的时间,剑身如同眼前这个人,不死不灭、丝毫未变。
这双眼睛里含着的是暴戾还是杀机?
……不,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安静到极致的空白。
只一闪间,剑光已经划开空气,发出悠长悲鸣,离她不过咫尺之距。
她咬着牙,侧身往地上倒下去,借着烈火被暂时挥散的间隙,在地上连着翻了好几个滚,借着翻滚之势刚巧避开凌厉一剑。
疼痛随着动作加剧,舒凝妙没有时间喘息,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手紧握着那把枪,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她屈起食指,虎口卡着退弹杆的凹槽,指尖缓缓推动弹巣,发出传动的咔嚓声。
但这把奠-05的弹巣里,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子弹了。
或许是因为结构简单更具备可控性,研发它的人设计时为了尽可能避免抛壳和供弹故障,整把奠-05的结构都模仿着中古左轮手枪的半自动结构。
大多数人第一次在射击课接触的枪就是左轮,几乎不需要太多时间适应,这种半自动手枪麻烦在打完全部六发子弹后,弹壳会始终留在弹巣内,必须手动退弹。
舒凝妙抵住退壳杆往上顶,空弹壳一个接一个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