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是十五岁才开始的,火种的几年间才能觉醒异能,最小的异能者也要十五岁,怎么可能才七八岁呢?
在刚刚的场面下,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加上天色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司机忍着恐惧贴近尸体看了一眼,刚刚那男孩的皮肤状态真的不像正常年纪小孩的皮肤,有几处甚至有些皱纹。
舒凝妙早就已经转身上车,时毓坐在原来的位置,轻轻阖着眼,并不好奇外面的动静。
见舒凝妙上来,他才微微睁眼,露出温柔的灰色瞳孔。
舒凝妙见状也不奇怪,时毓这个温柔到仿佛假面的样子她看了十几年。
他原本就不正常,所以这样才正常。
“你受伤了。”时毓眼睫垂下,看着她被玻璃割碎的手。
除了被玻璃割碎的口子,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
她都不记得这些伤口是怎么出现的。
几个月前,她手上破了个口子都会被佣人大惊小怪包扎成粽子。
现在躺在车上,她甚至都没有包扎的欲望。
到现在她才能理解,耶律器为何不把学生身上的一点小伤当回事。
短兵相接不可能不受伤,小伤很快会好,大伤自己折腾也没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赢了。
时毓置身事外,司机净帮倒忙,她都没有计较的意思,因为本来就没有期待过别人帮她。
时毓捉住她一只手的指尖:“我帮你包扎。”
舒凝妙摊开手,任由他找出消毒液和绷带,又突然缩回手。
她拿出终端,翻开信箱:“我回个消息。”
新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她刚刚匆匆瞥了一眼,还没看到内容。
时毓放下手中的棉签,看着她打开终端,却冷不丁开口:“是舒长延,他刚刚打给我了。”
第61章 他山攻错(11)
司机在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重新发动车辆,脸上的表情有些魂不守舍,一心盯着前面,始终不敢往后看。
舒凝妙点开屏幕的指尖一顿,做得笔直,时毓说得漫不经心,她却直觉不太妙。
时毓虽然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她从来没有介绍过两人认识。
苏旎上不了台面,舒长延改姓录宗,却是她名正言顺的大哥,订婚这样的大事,未来的大舅哥和妹夫没有不认识的道理。
因为舒长延是个大忙人,表面还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但实际上是因为舒长延不喜欢时毓。
从两家订婚起,舒长延就一直不赞同这门婚事,一度认为舒父是想把她卖了,和家里闹得很僵,只是看她同意才勉强不提。
至于为什么不同意,时家、舒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时家和舒家订婚时,舒家还没有出一个行使者,和时家门庭悬殊。
时毓表面看上去也还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模样,样貌和脑子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算异能战斗性不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缺点了。
只要有钱,想雇佣多少异能者当保镖都可以。
但时毓如果真的这么完美,家世显赫、温柔体贴,订婚这样的事怎么会偏偏落在她头上,时母t格拉纳夫人又对她百般温柔丝毫不挑剔?
不是她妄自菲薄,婚姻本就是你来我往的交易,她和时毓又没有真感情,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表面条件样样完美的人,要是上赶着出手,那就说明肯定有什么暗病。
时毓的暗病,时舒两家人,乃至整个上流圈层都清楚,只是近年被慢慢淡忘,没人提起而已。
他有病,字面意义上的病。
时毓一直到七岁还不愿开口说话,格拉纳夫人已经掩饰不了自己焦虑的情态,大张旗鼓地把儿子从一个医疗所转移到另一个医疗所。
辗转几年,庇涅所有对此有造诣的医生都踏入过时宅的大门,得到的却是差不多的诊断结果。
时毓的大脑没有器质性的病变,不说话,很有可能是因为精神障碍。
话止于此,没人敢说得更加具体,因为时毓的父亲,时家的家主就在不久前因为精神疾病发病而莫名身亡。
在场的格拉纳夫人因为惊吓而流产,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如今唯一的儿子时毓出了问题,对这可怜的女人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出入时宅的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再也没来过了。
消瘦了一大圈的格拉纳夫人开始重新带着时毓出来社交。
作为钢琴名家的格拉纳夫人曾经是贵妇的典范,接手了时家之后,竟然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唯一令人可惜的是,格拉纳夫人因为时毓的病太久没有好转,已经放弃了求医,转而将大笔钱财捐赠给仰颂教会,祈求起上天的垂帘。
格拉纳夫人从来没有放弃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变得正常的想法。
她经常举办宴会,无论什么社交场合都带着他,尤其是有孩子的地方,只是希望有同龄人的环境能让他变得活泼一点。
因此时毓不会说话这件事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舒凝妙第一次见到时毓是在舒家。
那天她记得尤为清楚,只不过不是因为时毓,是因为苏旎。
参加宴会那天晚上,宾客来前半个小时,她把苏旎按在喷泉,差点把苏旎憋死。
这个宴会本就是舒父为苏旎举办的,表面上是正常晚宴,实际不过是让其他人认认苏旎的脸。
这一切都被舒凝妙突如其来的发疯毁了个干净。
舒父匆忙赶过来,从水里被救出来的苏旎只剩下一口气。
男人顾不得其他,气急败坏给了舒凝妙一巴掌,慌忙抱着苏旎离开。
舒凝妙顶着那个巴掌印,没哭也没闹,大摇大摆地回到客厅和宾客寒暄。
等到舒父面色铁青地赶回来,她才一脸厌烦地离开去花园散步。
刚刚的喷泉就在花园里,往后再走一点,就是供人小歇喝下午茶的凉亭。
旁边露天放着一架钢琴,舒家没人擅长乐器,只有邀请宾客的时候才会搬出来。
舒凝妙一眼看见那架钢琴,就知道凉亭里有人了,还待了有一段时间。
她只觉得这人真是不正常,若是正常宾客,撞见她教训苏旎至少会换个地方,以免彼此尴尬,这人屁股挪都不挪。
别人不避,她也不避,舒凝妙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凉亭里面只有个纤瘦的身子端坐在扶椅上,动也不动。
舒凝妙仔细打量着他,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比起她有些瘦,嘴唇颜色很淡,铂金色的头发剪到耳后,那双幽灰的眼睛缺乏神采,显得沉沉的,没有反应,神情里有些说不出的麻木。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披着刺绣的羊毛外套,被打扮得精致,从外表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令人赏心悦目。
男孩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像是一尊做工精美的蜡像,只不过舒凝妙听见的呼吸声,可以证明这是个活人。
舒凝妙没有跟他打招呼,心想,他就是时毓啊。
显眼的相貌和成为他人谈资的言语障碍,舒凝妙早有耳闻。
所有人心里都想着他是个怪胎,又不得不因为权势对他阿谀奉承。
这孩子既不说话,也不微笑,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因此而尴尬,久而久之,愈发没人接近他。
到底是自认有头有脸的人,谁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若是性格如此,还有个感化的盼头,可时毓大抵是遗传了家族的精神病。
格拉纳夫人这样温柔可爱的女人都阻拦不了时父发病,时毓也没什么希望能好。
说来说去,还不如去讨好格拉纳夫人,或是等时毓死了,去交好时家的旁支,时毓这脉只剩下他这一个独苗,若是出了什么事,格拉纳夫人肯定还得为家里过继一个孩子。
俩人面对面坐着,静默无言,舒凝妙小口地抿着茶,视线落在别的地方。
传言说时毓自出生起就没开过口,显然是谣言。
产房里的孩子若是一声不吭,现在必然在死婴的行列里。
在时毓七岁生日之前,时家也没有慌乱的迹象,时父死后,格拉纳夫人才着急忙慌地为时毓求医,舒凝妙从这些信息里察觉到几分有趣的信息,但并不打算继续探寻别人家的隐私。
看到远处格拉纳夫人走过来的身影,为了装装样子,舒凝妙客气地对时毓开口,假装自己在讨好时毓:“夫人的演奏很好听。”
她没抱着得到回应的想法,打算让话题就结束在这一句。
一直无动于衷的男孩却突然开口:“你想杀了他。”
男孩已经太久没有说话。
第一次开口,声音还是沙哑的,和矜贵的外表不同,像只鸭子。
舒凝妙索性撑着脸支在桌子上瞥他:“那又怎样?”
凉亭正对着喷泉,只有些许绿植遮盖,她已经料想到时毓会看见她对苏旎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