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如她所说的,时毓看见又怎么样?
这是舒家的家事,是家丑,就算有人报给治安局,舒父也不会让她被抓走的。
时毓那双浅淡的眼睛看着她,有些迟滞,因为里面不带神采,又冷得怕人。
他除了说话时有些过于缓慢,看上去就像个正常人:“你杀过人吗?”
舒凝妙侧头看了眼格拉纳夫人的动向,因为这个问题心头生出些异样感,她没听过时毓会说话,也没听过他会说这样的话:“没有。”
她站起身,想把这个大麻烦丢回给格拉纳夫人,却听见时毓说道。
“我杀过。”
这是她那天听时毓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格拉纳夫人喜出望外地搂过她的肩膀,神色惊喜:“你们在一起玩吗?”
她转头问时毓:“下次我们邀请舒小姐来家里做客吧,好不好?”
时毓垂下眼睫,没有任何反应,像个呆滞的木偶,一点儿没有刚刚说话时的神采。
格拉纳夫人习以为常,牵起时毓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对着舒凝妙点头。
舒凝妙和时毓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差点要以为刚刚是自己的幻听。
后来,格拉纳夫人时常邀请她来时家,极力促成时毓和她订婚。
她和时毓已经私下达成了交易,舒父只觉得天降大运,忙不迭答应。
不久后,或许是格拉纳夫人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时毓的精神状态在仰颂教会的圣水祝福下逐渐变好,不仅一切正常地开始上学,成绩优异,连社交也表现得十分完美。
但舒凝妙知道他没有。
舒长延调出了时毓私人医生每年的诊疗记录,只为了让她能打消和时毓“恋爱”的念头。
白纸黑字的诊疗记录,每年都是相同的字样,没有丝毫好转。
时家千方百计瞒着的这件事,舒凝妙早就知道了。
这是只有她和时毓两个人知道的交易,时毓给她时家的支持,而她要帮助时毓,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现在想来,也许时毓身上的问题,就是专门为了艾瑞吉而准备的。
艾瑞吉如果选择攻略时毓,以后说不定能真的治愈他。
但和她没关系,她完全不介意时毓的毛病,他的毛病就是在她手里的把柄,越多越可控。
舒长延讨厌时毓,舒凝妙没办法解释,处理方式就是不让他们见面。
见劝不动她,舒长延也只能无奈听她的,但警惕和怒火还在。
他对时毓始终意见很大。
所以能给时毓打电话,说明他是真的着急。
在时毓平淡地注视下,她回过神来,好半晌才问道:“他打给你说什么?”
时毓低下头,嘴角轻勾,似有讽意:“他让我转告你。”
舒凝妙神色露出几分古怪,舒长延会主动联系时毓已经很奇怪了,更别提让他传话。
“对不起。”时毓没露出不t耐的姿态,只是读出来一板一眼,没有什么起伏。
他低语间含着温热的气息,带着浅浅笑意,其实并不把舒长延的话当回事:“吵架了?”
“没有。”
舒凝妙手指往上划,果然看到好几通未接电话,她确实在和舒长延吵架,但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他只是太担心了。”
舒长延以为她还在发火,才忍辱负重联系了时毓。
她轻轻扶住额头,打开最新的那一条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丑丑的红绿挂坠系在车上,被一只修长的手戳歪。
看到哥哥幼稚的无声求和,舒凝妙偏过头,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时毓压下她的手,让她不要乱动,帮她伤口消过毒,才开口说道:“他还叫我以后不要再带你去危险的地方。”
舒长延的语气远谈不上心平气和,已经近似是威胁,但时毓了解舒凝妙,就算他和舒凝妙告状,舒凝妙也不会当回事。
新地很可能是普罗米修斯的大本营,今晚确实有些危险。
虽然得到了有用的信息,舒凝妙也明白来新地有些冲动。
拿起车上的水果抛给他,示意他剥开,舒凝妙随口道:“如果不是我,你今晚就死了,你连车都不下,就不担心我死了你也逃不过?”
“那两个人。”时毓形状优美地手指剥开橘子白色的经络,车灯的光把他的睫毛透出长长的阴影,他没有抬眼,像是在说最普通不过的话:“你能杀掉。”
已经很久没从他嘴里听到过于激烈的字眼。
与儿时的冷淡面容混合在一起,时毓的语气依旧平淡,舒凝妙却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冷意。
他是真的不把那两个人的命当一回事,高傲——抑或轻蔑,到了一定程度,也会被人误解成脾气极好的温柔。
她至今也不知道,时毓遗传的家族精神病到底是什么病,他脑子有什么问题。
但时毓从来不是表面上一心热爱钢琴的校园王子。
哪怕厌恶也要表现出的温和外在、每门课刻意控制在中间的分数,无一不在表现他的正常。
需要表现的正常才是不正常,就像现在这样。
电光石火之际,舒凝妙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按在他的颈动脉上,手指稍稍用力:“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两个人?”
第62章 他山攻错(12)
她指尖已经陷进时毓的脖颈里,事关生死,他表情冷静,阴影中的面容依旧无动于衷,连一丝触动都没有。
铂金的发丝因为她的动作而在额头散开,时毓的眼睛注视着她,就像注视着一幅画,眉目淡淡的。
举止优雅若是装过头,就显得渗人了。
司机僵硬地回头,余光瞥着舒凝妙揪着时少爷的纤长双手,一个字都不敢说。
时毓偏过头,笔挺的制服衬衫被她扯开了前面一颗扣子,领口微开,露出清晰的锁骨。
这样的狼狈和他平时吹毛求疵的形象相差甚远,时毓抓着她的指尖微微支起身,无奈地低叹:“我听到的,你不是知道吗。”
人的说话声、脚步声,甚至衣料摩擦的声音,他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得很清楚。
舒凝妙和他在狭小的空间僵持着,没有放手,示意他给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话谁都会说,就算她知道时毓的感知比一般异能者要敏锐,也不能完全证明他和普罗米修斯没有关系。
“那两个人最后说的话是……”时毓忽地低下头,附在她耳边开口。
气息洒在她耳廓,时毓将那两人临死前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俩人就死在几分钟前,时毓是真的什么都听到了。
她只知道时毓听觉灵敏,连一个音阶细微的差错都能听得出来,可能继承了母亲格拉纳夫人作为音乐家的天赋。
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灵敏。
敏锐到这个地步,简直可以和异能相媲了。
隔着十几米的对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换作是她也会得神经衰弱。
看着她缓缓松开手,时毓活动了一下被她囚禁的筋骨。
他唇角带着无所谓的笑意,脸上却露出似真似假落寞的神色:“你居然怀疑我和普罗米修斯有关系,真是令人伤心。”
“觉得伤心。”舒凝妙手腕翻转,用手指托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就对我坦诚一点啊。”
“我以为坦诚是相互的。”时毓微笑着俯身,眼睛紧盯着她,眼珠动也不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永远是刚刚好的,既近得仿佛亲昵的密友,又永远隔着一段疏离的距离。
她有秘密,时毓也有,聪明人总是选择不问,因为这样才能保持平衡。
舒凝妙漠然地抽身坐回去,眼神对上好奇地往后看的司机:“开你的车。”
是,时毓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看不上普罗米修斯,他就算有什么企图,也不至于在这里动手——
他们同在一个学校,私下又经常见面,有的是下手的时间。
在这里动手,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司机,如果她出事,时毓百分百会被怀疑,撇清不了一点。
她刚刚动手纯粹是看时毓不爽。
想到这里,舒凝妙皱眉望向司机:“新地既然这么混乱,仰颂教会为什么就派你一个人来送我们?”
看她又开始无差别攻击每个人,时毓轻轻一笑,支着下颌看向窗外。
眼看这么大的帽子就要扣到他头上,司机伸手抹掉额头新渗的冷汗,战战兢兢道:“这是意外,我做了这么多年了,平常从来没这种事的,大家知道这是教会的车,都会避开的。”
仰颂教会在新地建造了不少基础设施,孤儿院、收容所、教堂。
从出生到死亡,住在新地的人和教会脱不了干系,多少会给教会一个面子,没人会想不开袭击教会的车。
普罗米修斯的人则没有这样的顾虑。
舒凝妙不禁皱眉,加入普罗米修斯的异能者比她想象中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