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贵妃娘娘便将我召进了宫,您是想要拿我说服大师兄,让他接下英国公给他的任务么?”
张贵妃有些恼火,她没想到祈愿敢这么和她说话。不过,更令她奇怪的是,传言,薛从澜侠义温善,可却不肯接下这公位。
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江山碎去?
“你既已看破,本宫也无妨告诉你,你回去告诉薛从澜,京城之案事小,外邦之事更大。”
“这一片天,江湖与权贵争不出个山河无恙来。”
祈愿为之一震,她看着张贵妃,无论宣德太子之死有何干系,观贞太子如何对她,她所言,皆是保家定国的肺腑之言。
“我会将贵妃娘娘之言告诉大师兄。”
张贵妃瞧着祈愿:“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甚至,比起他人,还有些胆识。可本宫也愿你分的清楚,轻重。”
“否则……”
之后的停顿,满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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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妃命人将祈愿送出宫,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京城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看不透,更无法论断,对方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
直到回到宋府,她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穆舒瑶与裴观一直担心祈愿,故而一直在宋府门口等她。
“阿愿,你终于回来了!”
穆舒瑶欣喜地跑上前,“怎么样,贵妃娘娘没有为难你罢?”
祈愿摇了摇头:“没有。”
“大师兄呢?”
穆舒瑶疑惑:“大师兄去宫门口等你了,你没有碰到他么?”
祈愿摇头。
而她一转身,便看见了薛从澜,他此时此刻,正站在她身后。
风吹着他鬓角落下的发丝,飘摇,眉眼间的温柔与镇定破碎,看着她时,眸光闪烁,光线落进他的眼底,满目腥红。
祈愿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呆住。
她看见他捏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
祈愿以为他的哮症在这时犯了,下意识去捏住他的剑。
裴观和穆舒瑶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看向祈愿和薛从澜,两个人的眼神相互交流着。
“大师兄。”
祈愿唤了他一声,薛从澜低睫看向他的手,“我无事。”
可是,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裴观撇开话题,问祈愿:“对了,张贵妃找你何事?”
祈愿将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然后看向薛从澜:“如今,公主已然去和亲,但张贵妃的意思是,这只是无奈之举。”
“只因朝中无人可用。”
裴观嗤了一声:“你当心被人所利用。”
“天下之大,他既想用江湖之人,若他肯开武考,必有能人出现,何必非等着大师兄去呢?”
“何况她一个杀人凶手,有何可信?”
穆舒瑶提醒裴观:“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张贵妃杀了宣德太子。”
“可柳弦倾说了,张贵妃与太傅有染。”
“而太傅斩首之时,张贵妃并未有任何举动。柳弦倾一面之词,张贵妃大可以告他是污蔑。”
裴观有些厌烦地摆了下手:“不论如何,我们都得回栖山了。”
“我去与宋兄说此事。”
-
宋佩环听到裴观说要回栖山的消息,想要再留他。
“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朝中的势力混淆一听,早已不是当时庙堂与朝堂不容的局面,留下来,我可以帮你与薛公子留个一官半职。”
裴观忍不住笑,“我们江湖人,从不图功名利禄。”
第57章 安抚
自裴观与宋佩环说过要离开京城,他便与穆舒瑶收拾起行李,一边叮嘱祈愿,也要赶快,防止张贵妃那里再有什么举动,拦住他们。
夜里,宋宅。
廊下悬挂着的金色的灯笼,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与天上的繁星相互映衬,照亮了蜿蜒的回廊。
祈愿穿过回廊,走到薛从澜门口。
白日里看他的样子,她总有些担心。
“大师兄。”
祈愿唤了他声,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道碰撞的声音,她没有顾上许多,推门进去。
她只见薛从澜倚靠在桌椅旁,单膝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紫,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衣襟,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嘶”的喘鸣声,仿佛风箱被堵住,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丝气息。
看见祈愿的那一刻,他仰起头,剧烈的喘息让他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挣扎,周围的夜色仿佛也在这一刻凝固。
祈愿忙不迭走到他身边去,“药呢?”
“药在哪里?”
薛从澜按着她的手,艰难地摇了下头。
他往日全凭内力压制,不借药物。
“我去找大夫。”
她正要转身,却见薛从澜抓住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祈愿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蹲下身。轻声问他:“你自己可以么?”
薛从澜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喉鸣,像残破的风箱在艰难运转。
他黯淡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微弱的光,嘴唇颤抖着,好不容易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抱……抱我……”
那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祈愿神色顿了一下。
但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身躯。
薛从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紧紧贴向祈愿,脸埋在她的肩头。
他的呼吸滚烫而紊乱,一下又一下地扑在祈愿脖颈间,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与依赖。
祈愿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在外界看来,薛从澜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可及,是最强的存在,他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而同时,也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脆弱,需要依赖旁人的时候。
“大师兄,你还好么?”
他蹭了她一下,像只小狗。
薛从澜忽然想起来旺财,只要它蹭着祈愿,祈愿便不会松手。
他没有说话,祈愿便默不作声地抱着薛从澜。
渐渐的,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祈愿想要松开他,却发现他攥她攥的格外紧,她只好那样抱着他。
“大师兄,若是好了,便松开吧。”
薛从澜声音还是很弱,他说:“没好。”
祈愿有些无奈,她问他:“那不若去床上躺着如何?”
“嗯。”
她将他扶起来,走到榻边。
他的身高很高,祈愿的头只能打到他的肩膀的位置,她将他扶着,而他往下躺倒的时候,祈愿感受到有一股力道莫名拉着她,往下摔。
她扑到了薛从澜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气氛变得格外暧昧。祈愿的脸颊迅速泛起红晕,她慌乱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软。
甚至,触碰到了某些更软的身体组织。
海绵瞬间膨大,顶上她的手心。
薛从澜望着近在咫尺的祈愿,看着她那因惊慌而微微睁大的双眼,还有泛红的脸颊,心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祈愿眼神不敢再与他对视,她慌乱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对……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可她想要撑起身体的动作依然有些迟缓,两人的距离依旧近得让人感到窒息。
“大师兄,你先休息吧。”
“我回去了。”
现在薛从澜安然无恙,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着她将要离开,薛从澜唤住她:“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看我的么?”
祈愿脚步顿住,她心里的答案是,“是。”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承认下来。
毕竟现编一个理由,也挺不合适的。
“我只是看大师兄你今日面色有些奇怪罢了。”
“所以想来看看。”
薛从澜追问她:“所以,为什么想?”
他倒是问住她了。
祈愿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就只是想要来而已。”
“只是想来?”
“嗯。”
祈愿转身离开,薛从澜看着她的背影,将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想来。”
她只是想来。
-
翌日清晨,四人准备好包袱行囊,离开宋府。
来京之时,冬雪方融化,如今已快要入夏了。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阳光不再似春日般温柔。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高悬于天际,毫无保留地倾洒着炽热光芒,晒得人皮肤微微发烫。
街边的柳树,叶子愈发浓密,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池塘里,荷叶已悄然探出水面,星星点点地散布着。
宋佩环走出来,看向他们四人。
无论他如何费尽口舌,都难将他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