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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112)

  这漫长的日子,她夜里总有这么一句话,那人也总会及时送过来一杯热水。

  时间久了,慢慢地也就不愿再折腾了。

  慢慢地,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萧延年在一旁。

  还折腾什么呢?

  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

  冬天的时候搀她去门口小驻,他会望着北方的山峦,凝神望上许久,再叹上个一声,“这时候,中山早覆了一层厚厚的雪了。”

  是啊,北国雪多,不管是中山,还是魏赵,一整个冬天都要下雪。

  要下上个三尺,要把所有的山啊,河啊,桥啊,屋宇啊,粟米地啊,全都覆上厚厚的一层。

  再冷再残破,那也是少时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呐。

  孩子是在这一年的正旦生下来的。

  这一年,已经是怀王五年了。

  是魏惠王四年,中山怀王五年。

  他们还是习惯以怀王纪年。

  这南国的田庄还是依着中山的旧历贴了门神,放起鞭炮,吃了过年的饺子。

  孩子生的时候,萧延年就在一旁。

  接生的稳婆原不许男子在一旁,可谁管得了萧延年呢,阿磐也管不了,他定要在一旁不可。

  好在有锦被遮挡,不必使她难堪。

  到底年轻底子好,养得也好,除夕疼了个半夜,正旦天一亮,早早地就生了下来。

  是个小男孩。

  白白胖胖的,十分漂亮。

  她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像谁,那眼睛啊,鼻子啊,嘴巴啊,长得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啊。

  眸中发酸,唯有发酸。

  除了发酸,也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滋味儿了。

  那人抱着那襁褓里的婴孩,望了好一会儿,他说,“你瞧这一撮毛,朝天翘着,像一只倒过来的狼毫。”

  可惜这么小的婴孩能懂什么呢?

  孩子睁着叽里咕噜的大眼睛好奇地瞧他,咿咿呀呀地说话。

  他笑,他还要说,“这小东西,以后可要犟着呢。”

  阿磐不信,才生下来,怎么就知道会犟呢。

  再说人生下来本就是一张白纸,好与不好不都是要靠后天的教养吗,教养得好,哪有什么犟不犟的。

  那人还要起名字,他说,“就叫萧砚,单名一个砚字。”

  他还要解释,“你瞧这‘砚’字,左边一石,是你,甚好。”

  笔墨纸砚,砚是个好字,可本也该叫谢砚啊。

  阿磐原想说一句,“他该姓谢啊。”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何必呢,这辈子能不能相见还不知,不扫兴了。

  总之才来田庄时,萧延年便赐了她中山的王姓,罢了,便算他跟着自己的母亲姓吧。

  那些拨浪鼓啊,竹哨啊,风车啊,竹蜻蜓啊,全都派上了用场,把萧砚逗得高高兴兴的。

  南国的冬天虽没有雪,但仍旧是极冷的。

  屋里的炉子生得极旺,一天到晚地添满了松枝炭,也一天到晚的都有鸡鱼汤。

  她的月子做得也好。

  若一直这么好,便也都罢了。

  可才出月子,他们就要走了。

  轻车简从,他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马车就停在柴屋外头,那人来叫他,“阿磐,上车吧。”

  还是正月底,外头冷得厉害呢,阿磐抱紧了萧砚,起身问他,“主人要去哪儿啊?”

  “回去。”

  “回哪儿?”

  “回北国。”

  “是回中山吗?”

  那人默了片刻,“也许是吧。”

  这叫什么话呢,不管是不是,到底是真的要走了。

  小狗跟着进进出出地吠叫,这便收拾东西要走了。

  她说,“带着小马吧。”

  那人道,“不带了,北边什么都有。”

  她有点儿喜欢那小木马,萧砚太小,还来不及坐呢,她说,“阿砚会喜欢的。”

  她没有挪步,又问,“主人不看芸薹了吗?”

  他说,等到开春,这南国啊漫山遍野都是芸薹,明黄黄的一片,还说,你不信,便等着看。

  离开春也没有多久了,听范存孝说三月就能开,怎么就这么急着要走呢。

  可如今他说,“不看了。”

  他还说,“以后,我给你......种一片芸薹。”

  可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安稳的日子过了这许久,她已经不想走了啊。

  这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外头多乱啊,一出了山,又将是马嘶兵荒,到处都在打。

  越是北国,仗打得越厉害。

  她才出月子,还带着孩子,还去那么乱的地方干什么,还去那么远的北国干什么啊。

  “那......那带着狗吧。”

  带狗不是好主意,带着狗过关卡,总是要引起旁人怀疑的。

  可那人点了头,他应了,他说,“好。”

  旁的到底没什么可说的,走得很急,她慌乱中带了个竹蜻蜓,塞进了萧砚的襁褓中,这就疾疾跟着上了马车。

  一路往北走,沿着从前陆商给的那条路线,越走越萧条,越走越颠簸,颠得她一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萧砚受不了颠簸,受不了便哭,哭累了便睡,睡醒了还要哭。

  阿磐没有什么好主意,旁人也都哄不好,哭就喂奶。

  垂眸轻轻剥着襁褓,露出了孩子的鼻头,可怜那么漂亮的孩子,那么小就已经开始了流离奔波。

  她喂奶时,那人也不避让,就那么怔然瞧着。

  瞧着她微微侧身剥下领口,瞧着她躲着避着,抬起袍袖遮着掩着。

  “转过来。”

  那人无需去钳她的肩头,也不需说什么重话,只轻描淡写地一句“转过来”,就叫她转过了身子。

  那人就那么瞧着,瞧着那襁褓里的孩子白嫩嫩的小脸儿,瞧着他睁着一双晶亮亮的大眼睛,瞧着他的小嘴巴咕叽咕叽地喝着他母亲的奶。

  他忍不住伸过手来。

  第147章 谢玄在杀我

  这轻车在山路间簸荡,簸得人一脸土色。

  那人伸过手来,伸过手来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脸,孩子被这凉意一激,激得一僵,又要大哭起来。

  阿磐连忙去哄,去拍,好一会儿才又哄好。

  望了那人一眼,见那人缓缓垂下了手,一双长眉微微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他此时正在想什么呢,这不是他的孩子,他也知道不是。

  他的眸中有君王的悲悯和父辈的慈爱,可除了这悲悯与慈爱,还有那么万千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其中,因而便使得那人看起来益发地沉重。

  逃亡路上,怎会不神思沉重呢。

  阿磐到底欲言又止,想说的话便就这么噎了回去。

  他陪伴了这个孩子九个月,陪他在母亲腹中,陪他出生,如今出生要北去,也仍旧陪着。

  像父亲一样。

  她好似从也不曾听说过中山怀王有孩子,他若有孩子,定也像现在一样,也许比现在还要好吧。

  他会是个好父亲。

  可惜中山国狭势弱,四面受敌,单是挽大厦于将倾就已经极难,哪里有什么功夫诞育子嗣呢。

  君不见史书所载,哪一个末代君王能得善终啊。

  社稷既倒,好些的沙场战死,不能征战的自焚,自缢,自尽,终究能以身殉国,一了百了。

  不好的,无不是被俘,被囚,被关押,被折辱,到头来客死异乡,郁郁而终。

  到底寿终正寝的,又有几人呢?

  阿磐没什么能说的,也不知该用什么来宽慰他,那些怀王三年冬那人说的家国道义,她是第一次感受得如今日这般深切著明。

  那匡复宗社的重担,都在他一人肩头,他过得得有多苦啊。

  寻常人大抵早就土崩瓦解,一溃千里,而他仍旧咬牙死死地扛着。

  这十月来他看似像个闲云野鹤,早已超然物外,实则亦是郁郁不得眠,没有一刻不记得自己是个亡国奴。

  孩子在一旁嚎啕大哭,阿磐的心被揪得七零八落。

  这颠沛流离的苦厄,活着已经令人精疲力竭,谁还顾得上什么清不清白。

  这一路北上,鞍马劳倦,走得人灰头土脸。

  走的都是小路,一路上也都东躲西藏。

  黑衣侍者白日是瞧不见的,一同赶车的只有陆商与范存孝。

  若不是要陆商随行抱孩子,侍奉阿磐,大抵是不会要陆商近身跟着的。

  吃不好,睡不好,萧砚的口粮就越来越少,她自己虚弱得没有精神,萧砚也总饿得哭。

  初时总是阿磐抱着,后来便是萧延年抱着,后来是陆商抱着,陆商虽粗手粗脚的,但到底是个女子。

  口粮少了,便想法子去寻些稀稀的粟米粥喝。

  都当是门主的孩子,自然也都精心呵护着,没有拿他不好的。

  明道有关卡,暗中有追杀。

  才过汉水,便被人盯住了,一路跟着,一确定了身份,便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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