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137)

  顾不上那千万根似的针扎,一双眸子切切地朝外室去瞧。

  魏王父已被黑压压的影子围住了,看不见伤得怎样,到底又是个什么状况。

  只听见外头的将军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袍子剪开!”

  “箭折断!”

  “轻点儿!”

  “小心箭头倒刺!”

  “得切开!”

  “快去取野麻子酒!”

  野麻子,也叫曼陀罗,食之麻醉昏睡,可轻易剖破腹背。饮了这野麻子酒,必能减少许多痛苦。

  可主人家说,“家中已经没有了,被赵人全都砸了!”

  是了,平明时分赵人冲进来,到处搜掠摔砸,惊得鸡飞狗跳。

  似酒罐子此类易碎物什,必先一步被赵人摔了砸了。

  听了这样的话,真是难过啊,心口一阵阵地泛酸,前日还好好的,怎么就害魏王父中了箭呢。

  这一句句的话,就似一把把的刀,一刀一刀地在她心口上划。

  阿磐听得心惊胆战,顾不得那似石头一样又疼又硬的足底,疾疾下榻要奔出去。

  一低头,蓦地瞥见自己身上不过是件在内宅才会穿的素袍子。

  虽也是寻常衣袍,不算不得体,却过于松软,会让她想起夜里那个奴颜媚骨的自己。

  到底是不愿被魏王父轻看,怕在魏王父眼里,她也如那魏国四姬一样,用尽一切了下作的手段在他面前摇尾乞怜,低眉折腰。

  因而瘸着,拐着,也要赶紧悄声去衣柜寻出一件厚实的外袍。

  躲在屏风之后穿戴妥当,袍带系得牢牢的,领口拉得紧紧的,反复确认没有不体面了,这才敢推开那道木纱门。

  此刻的魏王父就在医官与将军中间,半张身子的衣袍退了下来,露出大片翻飞的血肉。

  肩头之下,心口之上,皮开肉绽,十分骇人。

  薄唇咬着一块厚厚的巾帕,而那额头青筋暴突,一张脸已是血色尽失。

  真难想象,适才他一人先行进屋,是如何稳住身子,又是如何平着声腔回上一个“好”的。

  取出来的箭镞置于一旁,是枚可怖的倒三角,其上勾着许多新鲜的血肉,便是沾了血肉,仍旧泛着凛冽的寒光,也仍旧骇得人头皮发麻。

  医官手里的银针在火中烫过,小心地穿过魏王父那绽开的皮肉。

  没有野麻子酒,那人就活生生地忍着。因极力隐忍,那刀削斧凿的脸颊便愈发显得棱角分明了。

  人是血肉之躯,怎会不疼呢?

  银丝寸寸穿过,所经之处,殷红的血自针口顺着那人的心头往下淌着。

  而魏王父双手扣在榻沿,青筋暴突,骨节发白,一声不吭。

  再细瞧去,那人额际,脖颈,胸口,腰腹全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磐看得心肝乱颤,脑中空白,指尖在袍子里暗暗地掐着,掐进了手心也未能察觉。

  恍惚听见有人道,“夫人来了!”

  便是已然到了这般地步,听见她来,仍旧睁开了眸子。

  骨节龃龉,血肉颤抖,也仍旧温声与她说话,“去吧,不看。”

  真是一副惨烈强硬的形骸。

  阿磐鼻尖一酸,也是这时才回过神来,忙道了一声,“奴侍奉大人。”

  这便上前跪坐下来,接过将军们手里的帕子,洇透,拧干,去擦拭那人一串串淌下的血流。

  指尖瑟瑟,意乱如麻。

  旁人大多已经退下了,室内只余下三人。

  医官还在穿针走线,魏王父也依旧咬牙忍着。

  那指节分明的手原本就是皙白的颜色,如今作力扣紧榻沿,暴突的脉络下,清晰可见那克制不住的微抖。

  可她不敢去握那只手。

  也不怎么敢抬头去瞧。

  怕瞧见那人青筋暴突,忍得辛苦。

  亦怕那人将她一把推开,再于无意间流露出嫌恶的神色,这样的神色不需多少,半分就足以把她击个粉碎了。

  恍然失着神,也胡思乱想着,巾帕一回回地被血洇透,她就似个人偶一样,一回回地去洗,洗个干净复又再去擦拭。

  医官要刀,她便递刀。

  医官要线,她便取线。

  医官上药,她便端药。

  医官要包扎,她便扯开帛带,与医官一同包扎个完好。

  医官要走了,她也跟着起了身。

  仍似个人偶一样,收拾那洇透了血的袍子,收拾那沾着血肉的箭镞,擦净了案几上的水渍,把巾帕置在通红的青铜盆中,推开木纱门,这就要送出去了。

  赵媪就在廊下立着,见她出来忙要接去,低低问话,“真吓人啊,王父怎样了?”

  阿磐恍然回神,还不等答,赵媪已经拿走了青铜盆,悄声催道,“给我便是,王父身边可离不开你。”

  阿磐想,也许吧。

  见谢允也在廊下,阿磐多说了一句,“山里有羊踯躅,可以镇痛。”

  她想,伤口虽缝好了,只怕还是要疼上好几日。她从前便请赵媪去山里摘过羊踯躅用来泡酒,是管用的。

  可谢允说,“晋阳已经戒严了。”

  真不是个好消息。

  晋阳戒严,就更不好走了。

  他们不好走,阿砚也不好回来。

  日出扶桑,惊起鸟雀,天明前被赵人搞得七零八乱的庭院,此时能看个分明。

  再越过院墙往外头看,好一片乌烟滚滚,不知夜里又烧毁了多少民宅。

  进了屋,见那人已披好了衣袍,脸色仍旧白着,正朝她定定望来。

  阿磐垂眸上前去,斟了温水来,“大人喝口水吧。”

  失了许多血,定要口干舌燥,喝口水润润嗓子也是好的。

  那人果真依言喝了水,薄唇也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她又问,“大人饿不饿?奴去给大人煮碗清粥吧。”

  “大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在这室内待着局促,那人若不言语,她便自顾自再说旁的,“奴去看看宅子里有没有能止疼的药,也许还有呢。”

  那人温和说话,“阿磐,去歇会儿吧。”

  她心里真难过啊,她低低地说话,“奴害苦了大人,大人......”

  第180章 阿砚啊

  “大人.......”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心事重重的,只轻声道,“大人骂奴几句吧,骂出来就好受些了。”

  可那人没有。

  那人疲惫合眼,他说,“孤有些累了。”

  是了,伤势极重,怎会不累呢?

  待他好了,待有了合适的机会,有的话再说吧。

  侍奉那人卧下,拉开衾被为那人掩好了,人就跪坐一旁,轻声细语地说话,“奴就在这里,大人想要什么,只管吩咐。”

  那人浅应一声,阖上了眸子。

  初时喘息沉重,一双长眉沉沉锁着,不能入睡。

  阿磐有一双温柔的手,能很快哄睡不足月的婴孩,然那双手却不敢去轻抚王父。

  怕那人推开,怕那人嫌恶。

  她想,只守着也是好的。

  大抵是累极也乏极了,后来呼吸一浅,总算睡去。

  阿磐就在榻旁怔怔地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而吧嗒一下,衣袍一湿。

  自夜半女医官来,早已不知是第几个“两个时辰”了。

  起得身来,早已经压麻了双腿,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轻手轻脚地正要往外去,忽而听见榻上的人好似说了一句什么话。

  仔细分辨,仿佛是叫了一声,“阿磐......”

  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回头去看,但那人仍旧睡着,原是做了梦。

  也不知梦里都见到了什么。

  悄然推开木纱门,阿磐轻声对赵媪道,“嬷嬷,去请女医官来。”

  赵媪赶紧应了,不多时与女医官一同来,怕惊扰了王父,就在赵媪的屋子里清理。

  女医官叫苏扶华,她说,“如今形势不好,最好是断奶。何况夫人身边没有孩子,以后回魏国,到底不便。”

  阿磐何尝不知道,夜里那一回疼,她不想再遭第二回。

  苏扶华还说,“断奶有许多土方子,咱们魏人常用韭菜,这后院里就种了一畦,夫人可要试一试?”

  韭菜,山间常见,后院也有,如今春天长得正盛。

  若不是总想着要等孩子回来,好给孩子喂奶,她必早就吃下一箩筐的韭菜,也不愿受这份罪。

  可孩子就要回来了,孩子一回来,就得喝奶啊。

  她记得阿砚那圆鼓鼓的小胖脸偎在胸前是什么滋味儿,暖暖的,软软的,亲昵地吮着,蹭着,一张小嘴巴里还不曾长出一颗牙齿,因此吃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她怎么会舍得断奶,怎么忍心看着她的小阿砚哭,哭得撕心裂肺呢?

  因而摇头,忍着。

  回来的时候,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进了门,见魏王父早已经醒了,正坐于卧榻,一双漆黑的凤目正朝她望来。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虐文 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