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气得几乎要七窍冒烟,上去就要掐赵媪,“你一个婆子,还敢给我板子?”
这时候宛娘斥道,“西宫大殿,岂容你一个婆子放肆!惊扰了太后娘娘,可是你吃罪得起的!”
这便招呼着两旁的宫人,上前要把赵媪拖到一旁去。
司马敦往前一杵,“这是东壁大家宰,干什么!”
那两个宫人不敢再上前去,面面相觑片刻,到底退去了一旁。
西太后笑,“凤玄,哪有母子分离的,不如就叫云姜母子一同留在宫中,吾保证把她们养得白白胖胖的。”
然王父的孩子怎能留在宫中,留在宫中,岂不是就做了西太后的质子?
来日他们母子旦要谋事,挟质子令王父,不需什么千军万马,只用魏氏王室的威望来造势,不说能与谢玄分庭抗礼,至少也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谢玄是谋天下的棋手,一眼便能看破西太后的伎俩。
此刻的谢玄负手立着,凤目一眯,含着隐隐的警告,“太后,你昏头了。”
是,昏头了。
他能扶持太后母子上位,必也能亲手将她们拉下马来。
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得久了,只念着往日青梅竹马的情分,竟把最初的情形全然忘记了。
西太后讪讪一笑,垂下眸子,“宫中许久没有添麟儿了,二公子又招人疼,吾是喜欢得紧。你若不愿,那便罢了。”
再无人为云姜母子说话,云姜一时呆怔原地,“那大人......那大人什么时候来接阿姜呢?”
那人嗤笑一声,清冷得有些凉薄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宫中安稳,你且住下。”
云姜的眼泪啪得一下掉了下来,跪扑在地,一把抱住那人的腿。
“大人心疼心疼我吧!怎么活生生的就要母子分离呢?这是要了阿姜的命啊!大人!阿密没有母亲在身边,怎么行呢?他夜里会哭,会闹着找母亲的!”
那人长眉拧着,踢开了云姜。
踢开了云姜,云姜复又扑了过来。
她豁出了脸,不嫌在外人面前丢人。
“大人就那么信阿磐吗?她与中山君在外十个月,睡也睡了,早没了清白,这样的人,也配做东壁的主母吗!”
第232章 “贱婢”
阿磐脑中轰然一响。
这是她无法在谢玄面前提起的十个月。
这十个月来到底有过什么,她从也不曾在谢玄面前细细说起。
是不愿提,亦是不敢提。
不敢提起那一夜夜的同榻,亦不敢念及那不敢阻挠的抚摸。
纵然与萧延年什么也不曾有过,但若谢玄仍记得那句“萧延年,我渴了”,就必会猜到云姜的话总有五分是真。
而今那不能提及的十个月被云姜乍然揭开,就似一层遮羞布,在这满大殿的女人之中被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把那些似是而非的,不为人知的秘事全都昭告天下。
但若这样的话传出这座大殿,魏王父就要成了这天下十二诸侯国嗤之以鼻的笑柄。
宜公主愕得目瞪口呆,被南平公主紧紧捂住了嘴巴。
西太后讶然,与一旁的宛娘悄声低语,“哦?难道,她竟早不是完璧之身?吾听说中山君早已不知踪迹,原来还活着吗?”
宛娘亦是弯腰俯身,低声回道,“娘娘,云姑娘的话,必不会作假。”
云姜又哭又笑,状若癫狂,那涂着丹寇的柔荑指着她,不知因了什么,指尖抖颤得厉害,“我从不在大人........”
阿磐心如刀刺,默然睨着云姜,“姐姐啊!”
都一样出自千机门,云姜就干净了吗?
过不了媚术那一关的考验,她又怎么会从千机门出来呢?
至此,她们十五年的姐妹,便算是撕破了脸皮。
然而,然而阿磐到底不愿把云姜也侍奉过萧延年的事,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就在这大殿之中公诸于世。
便算能一吐心中的恶气,可谢玄又该怎么办呢?
王父之名,该千载流芳。
她不肯令这清冷高华的人在史书上染下重重的污点,不肯令这端方君子于千秋万代之后,亦要传为世人的笑谈。
不肯。
也不愿。
那张嘴叽叽喳喳的没个完,一旁的王父已为她动了手。
你瞧魏王父,他黑着脸,一双眸子猩红,胸口起伏着,一身的气场阴沉沉的十分骇人,不等云姜继续说下去,已一巴掌重重地扇了上去。
“啊!”
云姜惨叫一声,被打懵了,扑在地上好一会儿没能爬起来,只扶额头去搓眼睛,“我......我怎么......我怎么看不见了.......”
惊得谢密哇哇大哭。
谢砚竖着眉头叫道,“坏人!坏人!”
阿磐把孩子都交给了赵媪,低声道,“嬷嬷抱去马车。”
赵媪应了一声,抱住两个孩子赶紧走了,一路轻声哄着,“大公子不看不看,大公子乖乖.......二公子,你也别哭了。”
不管怎样,大人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总不能再叫孩子看见。
免得污了孩子的眼睛。
西太后连连叹气,“这......好好的宫宴,原也都高高兴兴的,怎么又闹到这个地步?云姜,你是二公子的母亲,这又是何苦啊,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便是。”
别过脸又赶紧去招呼宛娘,“二公子的母亲看起来伤得不轻,快扶下去。”
是了,二公子的母亲是最妥帖的身份,能在最危急的关头保得云姜无事。
宛娘应了一声,连忙上前来扶,“云姑娘快去后殿歇一歇吧,以后,还得照顾二公子呢!”
云姜被搀着起了身,将将起身站稳了,却又一把宛娘推开,大抵适才被打得眼前发黑,这片刻的工夫已经缓了过来。
谢密兀自哭着闹着,然云姜不管。
甫一缓过来,便冲到他们跟前,撕心裂肺地哭,也气竭声嘶地叫嚷。
一张嘴便是一汪的血。
大声痛斥。
“你们......你们都打我!都欺负我!”
厉色指责。
“我父亲母亲为你们而死,你们......你们凭什么欺负我......凭什么打我.......凭什么!凭什么!”
她只顾着高声诘问,不觉得自己正在魏宫之中惹什么祸事,满心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因而宁死也要把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
宁死也要。
你瞧她两半脸已经肿得不成模样,嘴角的血淌着,仍旧吊着一口气大声叫道,“打?打?打我也要说!你!你.......你跟着中山君.......”
凤座上的人正朝此处切切凝望,殿中诸人也无不朝此处望来,都知道云姜接下来必要吐露出足以令她身败名裂的消息来。
谢韶的刀在腰间已经摁不住了,但被谢允拦了下来。
司马敦上前低声问道,“主君,可还留?”
问的是云姜。
是了,云姜这样的人,实在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留与不留,那人没有答。
但那人没有叫云姜说下去。
那人扬起手来,忽而一阵凌厉的掌风穿过,这便听得极其响亮的一声。
那只素来张弓提剑的手已将那白里透红的脸,把那搅弄是非的嘴,把那不死不休的人,扇出了五尺开外。
一潭深水似的眸子冷冷地睨着云姜,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刺过去,鄙夷尽显,声腔冷峭,嫌恶地斥了一句,“贱婢!”
该骂。
骂得不冤。
也该打。打得不冤。
殿上诸人惊呼一声,殿下宫人婢子栗栗危惧,伏地垂首,不敢说话。
云姜惨叫一声,噗通一下直直地撞上了连枝烛台。
那连枝烛台有一人多高,其上烛台燃着少说也有二十几个,此刻被云姜一撞,哐当哗啦地全都被撞了个满地,把那地毯和软席子呼啦一下就烧了起来。
有人惊道,“走水了!”
“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啊!”
其余宫人这便开始奔走疾呼,“走水了!快抬水来!快!”
而云姜撞倒了烛台,又不由自主地继续往地上摔去,在地上俯趴着抽搐了几下,好一会儿一动不动,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第233章 一头撞死
但殿内诸人已顾不上她。
火烧得很快,先是烧着了长毯和软席,紧接着又顺着那长长的纱幔往上烧去。
宫娥慌了神,不知先去扑灭烛台,抑或赶紧扯下纱幔。
好啊,烧吧,烧吧。
最好把这西宫烧个干净。
烧光这数之不尽的财帛,烧断这富丽堂皇的梁柱,把是日这殿里的算计,诬害,毁谤全都烧透摧毁才好。
那人拉她退后几步,谢氏兄弟与司马敦在前头护着,避开这四下迸溅的火光。
西太后险些晕厥过去,无力地捶案叹惋,“祖宗,这是要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