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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186)

  可她不肯说。

  这时候怎么也说不出口啊。

  她闭口不言,那人也不强求,只兀自道,“孤从不见你吃味。”

  怎么不曾吃味呢?

  她吃的一点儿都不比他少啊。

  她不说,他便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那人笑叹了一声,“孤卧不安席的时候,从不曾听见你叫孤的名字,连个‘大人’也没有。然,孤时常听你叫起萧延年来。”

  是啊,他不说,她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素日把什么都埋在心里的人,便是一句不提,怎么就会不在意呢?

  愈埋愈多,愈压愈重,总有一刻全部都要爆发出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似支离破碎,“孤不去赵国,你就不会再回来,孤知道。”

  阿磐垂着眸子,“大人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爱重阿磐。”

  那人恍然一怔,默了许久才道,“是吗?”

  也许是罢。

  她问,“魏营被烧尽的那夜,大人不也与姐姐一夜欢好吗?”

  那人定在原地,看起来心绪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他说,“是。”

  第240章 “还要吗?”

  唉。

  一时心中怅怅。

  一直也不曾有过答案的事,如今由那人亲口承认了,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那滋味有千般万种,仿佛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一颗心牢牢实实地兜了起来,箍在一处。

  是如释重负,还是无可奈何?

  叫整个人都神思空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那千般万种的情绪通通压在心底。

  都是故人之女,她与云姜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正如他要寻阿磐,不也一样要了卫姝吗?

  身上还兀自冷着,阿磐呢喃一声,“那大人不该负她。”

  说完话,才察觉那火辣辣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

  那人点了点头,点完了头,却又笑叹,“孤懂了。”

  阿磐不知他的意思,恍然问了一句,“懂了什么?”

  那人却并没有答她。

  谁也不知道此刻那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也许在想她的“不嫁”,也许在想那句“王后”,也许在揣度那南国的十月到底都有过什么,他见过她绣的芭蕉,见过萧延年做的竹蜻蜓,也知道有那么一条萧延年给的狗。

  也许还会想起长平驿站里萧延年那句话,“嘴巴犟,身子却骗不了人。”

  也许在这一刻,他心里想了许多,也许与她一样,什么都没有想。

  不管她与萧延年,还是谢玄与云姜,到底都是一笔糊涂账。

  这笔账算到现在可算明白了吗?

  没有。

  算得两败俱伤,也永远都算不明白。

  一时再没有什么可说的,若有,也不该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定要把两个人都推进暗不见底的深渊与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心里可真苦啊。

  水气袅袅,洇湿了眸子,转头去望天光,这一日也当真漫长啊。

  从一大早就进了宫,至如今,花木窗外天色将暝,一刻也不得歇息,早就累极,也早就乏极了。

  一声不曾出口的长叹咽回了心里,垂下眸子,再不说什么话。

  嫁与不嫁的事那人不再问,中山君好与不好她也不再提。要走的话,要送人的话,好似忽然就起来的一道红线,再没有人敢开口。

  可整个人都茫然起来,茫茫然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将来还有那么远,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天光暗暗的,心中也灰灰的。

  一头湿透的青丝兀自滴答着水,那在泉中还是暖着的水,滴到身上怎么又那么的凉呢。

  怅怅然出着神,只以为那人早已经走了。

  忽地却听这空荡荡的大明台又有了声响,那人问了一句,“还要吗?”

  那素来低沉宽厚的嗓音,此时却眇眇忽忽,似飘荡于九天之外。

  他问的又是什么呢?

  阿磐怔忪地别过脸去瞧,见那人手中捏着那枚扳指。

  那适才还钳着她下颌的骨节根根分明,手背的脉络凸着明晃晃的青筋,红红的丝绳在他指缝间垂了下来。

  想要啊。

  原本就那么喜欢,那么爱惜。

  也早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扳指。

  是他父君给的,他贴身戴了那么多年,以后还想要传给他的孩子。

  他怎么就在这时候问起了这样的话呢?

  可也都在气头上,都不愿意服软,她说,“给过旁人的,我不要。”

  适才的那一场风暴已经过去,也都心平气和地说话,而这心平气和底下却好似有一场不见刀枪的较量。

  她原本想着,不管怎样,他总该为此辩白一句。

  辩白上一句“不曾给过旁人”,若因了心中有气不肯辩白,便说上一句“胡言”也好。

  说上一句“胡言”,她也就明白了。

  可那人没有。

  扳指在那骨节分明的手里摩挲着,摩挲了总有好一会儿了。然那人只是点了点头,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这扳指从前到底给没给过西太后,也许不愿说,也许不必说,总之这到底不是说话的时候。

  因此,袍子还湿着,人抬步就走了。

  出了木纱门,也出了正堂。

  阿磐离开汤泉,寻了张薄毯裹了,神思恍惚地就赤脚往外跟去。

  看着那人的身影就立在廊下,她也就立在内室的门里不再走了。

  司马敦见他出来,赶紧从对面的长廊下跑过来说话,“末将去给主君取件袍子!”

  那人身姿立着,没有说话,却缓缓地抬起了手来。

  抬起了手来,于那廊柱上,乍然一声清脆脆的响,继而有什么往地上落去。

  落到地上,又在地上溅出了哗啦啦的响来。

  司马敦惊呼一声,急忙忙扑上前去,“主君!这是主君的扳指!”

  阿磐眸中一酸,扶住门,眼泪咕噜一下就滚了下来。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他父君的遗物,怎么就砸了呢?

  司马敦仓皇蹲在廊下捡,捡了有多久,那人就在廊下立了有多久。

  孤零零地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司马敦小心翼翼地说,“主君.......碎了.......都碎了.......”

  阿磐心如刀刺,蓦地想起来一句,玉碎人亡。

  极力地隐忍克制着,朱唇翕动,不能言语。

  玉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那人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却笑,“司马敦,弃了吧。”

  司马敦想说什么,抬起头时却戛然而止,“主君.......”

  很快对面廊下又疾来一人,是谢韶。

  谢韶神色匆匆来禀,“主君,赵人反了!杀了半城的守军,崔老先生命末将来请主君。”

  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应了却又并不动身,仍旧怔忪地与廊下立着。

  谢韶便又催,“主君再不去,崔老先生就要.......”

  那人平平地问了一句,“要干什么?”

  谢韶垂头抱拳,声音兀然低了下去,低得她险些听不清楚,“主君再不去,老先生就要.......就要杀妺喜了.......”

  那人喃喃复了一句,“妺喜?”

  啊,妺喜。

  真是遥远又陌生的名字啊。

  怀王四年,崔老先生曾说起了妺喜之祸,也因了这句妺喜之祸,她被人吊上了邯郸的城门。

  没想到怀王五年,她还是崔老先生心里的妺喜。

  谢韶见状不对,便问司马敦,“主君,怎么了?”

  司马敦摇头不说话,只摊开一手的碎玉给谢韶看。

  谢韶虽仍不知何故,但再往里瞧,瞧见木纱门处露出来的一角薄毯,还有地上那一小滩湿漉漉的水滴,大体也就懂了。

  那人仍旧怔怔的,好似掉了魂,与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魏王父判若两人。

  他问,“赵人造反,与孤何干啊?”

  第241章 王父去哪儿了?

  魏王父纵横天下,从不曾听他说过这样的丧气话。

  没有。

  一句也没有过。

  谢韶愕然,不敢拖磨,赶紧又把赵国的情形禀了一遍。

  “和约里割给魏国的两千里有七十余城,虽早已尽数由我军接管,只是各大郡城中,仍有无数赵国的豪门大族。”

  “赵国宗祀既在,他们不甘就此做了魏国奴,因此暗中勾结起来,揭杆起事。斥候来的时候赵人早已经杀起来了。赵地大乱,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

  哦,原来如此。

  不曾开战就得来的疆土,大抵是无法轻易就能消化的。

  司马敦已取来干净的外袍,仔细为那人披裹。

  可那人默然,依旧默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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