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虽跟着萧延年学诗书礼乐,却明白自春秋以降,天下礼崩乐坏。
魏赵两国争端由来已久,为开疆拓土早便打得血雨腥风。
争中山,争卫国,争邶国,争夺土地、城池、人口,彼此封疆画界之间还有数不清的争端,多年来兵连祸接,炮火连天,打了几十年了,从来没个消停的时候。
阿磐心慌意乱,如今魏赵正在交战之中,这当头遇见赵人实在是时乖运拙。
在赵媪的叱骂和魏女的惊叫声里,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疾疾迫近,有人怪叫着朝进大梁的车驾大喊起来,“兄弟们!抢了!抢了谁的算谁的!”
赵人当先把最前头的马车包围了,继而更多的人将后头的马车团团围住,庶长惊叫着跳下马车,一张脸焦成了苦瓜,捶胸顿足的,“唉哟!唉哟!要我命啊!”
庶长忙不迭地拱手作揖,在那团团围住的兵马里高声喊道,“将军们!将军们!这是魏国王父的车驾!这是王父的车驾啊!”
这车啊,马啊,人啊,全都卷进了这漫起来的黄土里,呛得人头啊,脸啊,眼啊,嘴巴啊,全都是尘土。
赵人不理会,为首的赵人看似是个将军模样,此刻踞于马上捋须大笑,“谢玄的车驾?爷爷的!谢玄把老子的兵马打得屁滚尿流,老子管你谁的车驾!”
魏人骇得呆住,庶长也是瞠目结舌,没得法子,趁人不备,竟弃车先一步跑了。
魏女们相顾失色,瑟瑟不敢下车。
但有想下车奔逃的,被冲上来的赵人提上马背当场拖走,似野兽一般鬼叫着不知到底把人拖到哪里去了。
被拖走的人骇得花容失色,就在马背上扑腾挣扎,“救命!庶长救命!啊......嬷嬷救命!救命啊......”
那赵国的将军放声大笑,仿佛抓住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能扬眉吐气了一般,朝着赵人大声道,“今日兄弟们有艳福!打仗辛苦,全都拉下来上了!上了!权当犒劳兄弟们了!”
第24章 遇俘
其余美人掩面低泣不敢动,这便有赵人驱赶着魏女下车,那长矛不要命地往车里戳,高声吆喝着,“都下来!下来!好生伺候军爷们!”
魏女惊叫着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有人胆丧魂惊,尖叫着就往四下奔逃。
赵人便似那猎人抓捕小兽一般,放开腿脚在那魏地的旷野里淫笑着四下追去。
“别跑啊美人儿!别跑啊!哎哟我的美人儿哟!”
原本两驾马车,十六个魏女。
如今几乎全都被戳下了去,车内一空,连跑带丢的,车旁余下的不足十了。
眼见周遭乱成一团,那赵将身旁一个军师模样的人连忙阻拦,“孟将军且慢,孟将军且慢,小臣见这些魏女颇有姿色,那庶长既说是王父车驾......”
姓孟的将军果真侧耳听去,军师便与其商议其起来,也并不避讳她们,“如今魏国督军正是王父,将军何不做件好事,将这些美人全都送给王父,趁机迫使魏国停战......”
阿磐心中一动,魏王父谢玄,正是她要找的人。
若赵人果真能把她们送去魏营,那也是成人之美。
那姓孟的将军用鼻子哼气,“区区几个女人,魏国岂会因她们停战?许军师傻了?”
姓许的军师也不恼,笑呵呵地解释,“将军有所不知,军中打仗,舆论是最厉害的。这些女子虽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家里却必有从军的兄弟,但若叫魏人知道督军不顾惜他们的姊妹,还有谁会为督军拼命?若不是要聚众闹事,便是无心恋战。孟将军且看吧,军心一散,魏人早早就得吃了败仗!”
姓孟的将军一听,觉得有道理,急忙命军师手书一封,派斥候往魏营快马送去。
至于留下的这六个魏女,被连车带人地一同带回了赵国大营。
几人便在赵国大营里等着,因是要往魏国送,故而暂时不必担心生死的问题,也不必担心被充作营妓。
因了魏赵两国仍处于战时,此处距离魏营也不过百里,快马一日便能走个来回。
因而斥候早间才动身,日暮时分竟已经打马回了赵营。
只可惜,带来的不是阿磐想要的消息。
斥候回来的时候,赵将和军师原以为势在必得,正在魏女所在的营帐里清点人数。
斥候禀道,“魏王父见了手书,竟毫不为意。说孟将军最好把魏女送去前线,他许久不曾射箭,技法生疏,还说......还说要亲自射杀呢!”
众女一听,骇然失色,顿时低泣起来。
姓孟的将军黑着脸痛骂谢玄。
骂谢玄狡猾,骂他狼心狗肺,骂他油盐不进,骂他是丧了良心的。
骂完谢玄又骂军师。
骂军师废物,饭桶,骂军师是个朽木粪土,酒囊饭袋。就一点儿辁才小慧,还当自己是命世之才,呸!
军师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头冷汗擦不迭,不敢反驳一句,跟在那姓孟的将军身后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一走,领头的婆子赵媪才敢跌在地上放声大哭,一边捶打着大腿,一边哭天抢地,“哎哟我的天爷啊!哎哟!塌了天了啊!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了啊!哎哟天爷啊!我老婆子的点儿怎么就那么背啊......”
魏女也跟着一起哭,“嬷嬷.......嬷嬷快想想法子啊,嬷嬷......奴家不想被射死啊......”
赵媪便骂,“庶长都跑了!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有什么法子!瞎了眼!老天瞎了眼啊!我老婆子身子都埋半截了,连老命都要搭进去了啊!”
郑姬哭得眼睛红肿,险些昏死过去,“我只想去侍奉王父,还不想死啊......”
阿磐被她们哭喊得心烦,不知道赵人到底要如何处置她们,原想着入了夜潜去中军大帐好好探听,没想到才至日暮就被押进赵人的中军大帐里侍奉酒茶。
这倒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席间,那姓孟的将军抡着酒樽痛骂,“好个谢玄!把人命当草芥!速速放出风声,叫那些还在前线拼命打仗的魏人全都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妈的!叫魏人军心大乱!军心大乱!”
许军师讷讷不敢说话,只小心附和着,“将军英明,将军英明!谢玄暴虐无道,魏人必军心大乱!”
姓孟的将军酒色上头,说起话也发了狠,“还想练箭?那就连夜拉到前线去,本将军要当着魏人的面把这些舞姬全都捅死!妈的!全都捅死!一个不剩!”
阿磐一行人听得心惊胆战,有胆小者骇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不想被捅死啊......我好怕......我还没活够啊......”
宋姬青着脸匍匐爬到那将军跟前去,“将军饶命,将军开恩,留下奴侍奉将军吧!”
那姓孟的将军厌烦地吼叫,一脚将那宋姬踢开了四五步远,“叫你来伺候酒菜,你哭什么丧?再哭老子把你们拖出去慰军!”
军师眼中精光一闪,忙出主意,“孟将军息怒,这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呐,将军若不愿自己享用,何不掉转马头,将她们带回邯郸......”
“姿色上好的送进王宫,次一些的送给诸位王宫要臣,必为孟将军在朝中谋取诸多好处......”
姓孟的将军颇以为是,捋着胡须呲牙点起头来,“那便明日一早动身,押回邯郸!”
阿磐心头一跳,若是又往西北去了邯郸,可就离大梁愈发远了。
第25章 步步惊心
一把专为魏王父锻造的刀,就这么北去了邯郸,再误了千机门的复国大业,萧延年岂会饶她。
既有了将令,赵人这便上前将她们驱出大帐,带回了西南角的小帐子等着。
相比起被捅死,这大抵也算是一个好出路。
因而魏女再不敢哭,只挤作一团,掩面低泣了好一阵子,慢慢也就睡了过去。
阿磐等着,观望着,恐惊醒帐里帐外的人,因而不敢辗转,耐心等一个良机。
这一夜并不平静。
卧在帐中的人也没多少真睡的。
有人起身如厕。
有人说自己害了风寒,拖着疲软的身子要去见军医。
有的人回来了。
但有的人跑了。
远远便听见有赵人大喊,“想跑!抓住!抓住她!抓住她!”
很快便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岑寂的夜空,被送回小帐时,已经没了气息。
那是宋姬。
入夜时还活生生的人,只余下胸口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汩汩往外冒着血,就那么横在帐中,横了一夜。
监守的赵人斥道,“都老老实实的!敢跑?这就是下场!”
宋姬的血腥味在帐中斥着,一晚上也没有消散开去。
但经了这一桩,魏女们才消停下来,不管是头疼还是脑热,再不敢轻易出帐了。
阿磐便等了这一整夜。
至天光将明,营中鼾声此起彼伏,连外头的监守也抱着长戟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这时候才悄然起身,趁夜色潜至赵人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