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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208)

  羁绊太深了,千头万绪的,剪不断,理还乱,哪就能一下说出个“忍”与“不忍”呢?

  只是那样的神色,到底是不忍再看,因而马缰在手里握着,温声劝他,“过去太沉重了,大王放下吧。”

  叫他大王。

  是她对中山的柔软。

  这世上仍会有许多人叫他“大王”,因了他还是赵王,但再不会有人叫他怀王了。

  牵着马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可又听那人问,“阿磐,你还回去干什么?”

  知道他定有什么话要说,脚步一顿,回眸朝那人望去。

  那人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南平已经进帐了。”

  唉,也是啊。

  南平必定早就到了魏营,也必定早就进了谢玄的中军大帐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萧延年这“进帐”二字的意思呢?

  是进帐侍奉。

  是婉转承欢。

  阿磐眸中一酸,笑着回他,“我为阿砚活。”

  那人挣着,却挣不开,一双眸子缠在她身上不肯挪开,“我的人就在山口。”

  也是啊,萧延年怎么会孤身进山呢,既已经进了太行,萧延年的人必定已在不远处接应了。

  那人的脸还如适才一样的白,额际的青筋也还如适才一样地暴突,那双眸子内里阴翳,声音虽落了下去,却似敲响了警钟。

  “若再落到我手里,但愿你不会后悔。”

  以后可会后悔吗?

  也许吧。

  再不看那人,翻身上马,佩剑往马腹重重地一拍,就此打马往南奔去。

  就沿着来时的路,辨着记号,这山路可真难走啊,一路颠簸,颠得她几欲干呕。

  踏着落叶,跃过溪流,奔到天光将暝,奔到月初东山,奔到参横斗转,也不敢停下。

  翌日还是个大晴天,却已不知走到哪里了,周遭都是一样的栗树林,密密麻麻的遮着日光,来时坐在马车里,不曾在此处仔细做过记号。

  人已被颠得头昏脑涨,马栗的毒大抵还不曾去完,怕萧延年的人追来,不得不顺着日光的方向强撑着南下。

  也不知到哪儿了,猛地听见了人马声。

  这人马声不知从何而起,昏昏沉沉的只感觉到处都是,待转出了栗树林,辨清楚了方位,那人马已经到了十余丈远的距离。

  那是一片稍显空旷的荒草地。

  来的有四五人,十几只马蹄把荒草地溅起了高高的黄沙雾,隔着那十余丈远的荒地里朝她望来。

  阿磐打起精神,就在那黄沙雾里分辨来人。

  那是谁啊。

  那人顶着一张谢玄的脸。

  谢玄不会来。

  他还在魏营,他在魏营还有南平进帐。

  是萧延年!

  阿磐脑中轰然一响,想起来萧延年的话。

  “我的人就在山口,若再落到我手里,但愿你不会后悔。”

  这样的话使她惊骇失色,险些摔下马去。

  谁知道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呢?

  不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这便调转马头,猛地打马,往栗树林里疾奔。

  马也乱了阵脚,踩着砾石,踩上栗蓬,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她也在这马背上东倒西歪,撞到树枝上,那栗树枝划得脸颊生疼,也把发髻勾得乱七八糟。

  大口喘着,也在心里大声催促。

  阿磐,快走!

  快走!

  快走!

  永远也不要落在萧延年的手里!

  在这杂乱的马蹄声中听得身后的人大喊,“阿磐!”

  又来!

  还想诓她!

  休想!

  千机门主多厉害啊,把谢玄的嗓音模仿得难辨真假。

  可她呢?

  她再不会上萧延年的当。

  再也不会。

  死也不会。

  第270章 掀了这山,也要找出她来

  颠来簸去。

  仓仓皇皇。

  跌跌跄跄。

  身后的马蹄声怎么就那么近,似牛头马面,围追堵截,追歼捕杀。

  好像还有几丈远,好像就在十余步处了,步步紧逼,叫她不敢喘上一口气。

  听得见后头长鞭抽打马背的声响,杂乱的蹄声把枯叶踩得稀吧碎,来不及分辨那声音到底在谁的马下。

  听得见假谢玄一声声大喊着她的名字,叫她,“阿磐!”

  惊惶失措。

  声腔嘶哑。

  只敢往前奔逃,东跑西颠,不敢回头张望。

  只怕不小心马仰人翻,就这么落在假谢玄的手里头。

  脑中一遍遍回想着萧延年的话,“若不愿嫁,便是甘愿为奴,那就囚起来,打上一架金笼子,把你锁在笼中,你说怎么样?”

  怎么样?

  那时候敢动手掐他,此刻她骇得血色俱失,三魂出窍,因而拼了命地逃。

  脸上,颈间,小臂,手背,凡是露在外头的,无不被栗蓬、枝桠与荆棘划得火辣辣的。

  疼也顾不得抹一把,逃命才最要紧。

  日光透过木叶打下来,她的袍子被划出几道大大的口子,发簪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也不敢停下片刻。

  长剑拍着马腹在板栗林里四下逃窜,逃到哪儿算哪儿,不管逃到哪儿都好,都比落到假谢玄手里好。

  东绕西走。

  南奔北跑。

  颠得她死去活来,几乎要摔下马去。好在仗着比追兵在这乱林子里多走了几回路,总算将将把追兵甩开。

  不敢有片刻拖磨,也再走不了了,忍着腹痛翻身下马去,拼尽力气握住长剑往马腹上狠狠地拍,迫得马长长地嘶叫一声,仓皇地往一头奔窜。

  依稀听见林子里有人喊道,“马在那头叫!”

  “快!”

  “快追!”

  马往一头奔窜,引开追兵,她便往提起裙袍另一头奔逃。

  踩上了栗蓬,扎了脚,乱荆条勾破了袍角,只顾得没命地跑。

  跑得一头冷汗,一双腿又沉又重,却又似浮在了半空,使不上什么力气。

  远远地又听见追兵返回来找,马蹄声踏得山谷咚咚作响。

  似要掀天揭地,引得鸟兽惊散,也骇得人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那“阿磐”二字在山谷里一声声地回响,响一声就令心头惊颤一下。

  真怕听见这两个字呐。

  似催命的黄符,似火上浇油。

  逼命催迫,逼得她无处可逃。

  就在这惊惧不安中一脚踩滑了落叶,踩滑了落叶便往山下摔去。

  死死地咬住牙关,慌乱中抓住了一块扎在崖边的树根,摔也不敢喊出一声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惊雷乍起,是追兵已驱马奔至了头顶,马蹄踩下来的泥块沿着山崖滚下来,甚至能砸她一身。

  那也不敢出声。

  不敢。

  敛气屏息,一双手死死地抓住树根,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

  马声嘶鸣,上头的人在说话。

  一人禀道,“主君,此处不会有人,没有马也跑不远,必是去哪里躲了起来!”

  被叫做主君的人默了片刻,片刻后叹了一声,“去,掀了这太行,也得把人找出来。”

  其余人领了命,先后驱马四下奔去了,唯有那假谢玄还逗留在上头,久久都不曾走开。

  马蹄踩着崖边,把枯叶和泥土一起踩了下来,哗啦啦落了她一头。

  阿磐闭着双眸,整个身子都悬在树根上,全靠一双手强撑,不知上头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便只有死死撑着,苦苦熬着。

  她想,阿磐,再坚持一会儿吧,为了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孩子。

  你若就此被掳去了赵国,没了母亲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没了母亲的孩子,就不会有人待他好。

  因而也就忍着。

  这日光虽晒得人眩晕,却没什么温度,奔了一身的薄汗,很快被秋风吹了个透,吹得人发冷,发抖。

  她心里祈求着,快走吧,快走吧,给她留一分力气,留一分力气好活下去。

  又惊又惧又绝望,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那血淋淋的手抖颤着,手心的血口子火辣辣的疼,几乎要抓不住,也几乎就要松开了,才听得上头的人怅怅叹了一声,须臾掉转马头,总算是打马走了。

  可到底自己也撑不住了。

  罢了,罢了。

  手一松,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也不知要坠到哪里。

  也许要坠上十余丈,也许要坠上个几十丈,最后摔在一堆乱石之中,摔得骨折筋断,摔成一滩烂泥。

  那也都罢了,生死由命,全凭了天意。

  干透的落叶与黄色的泥沙一起扑着,呛着,与她一同在这陡峭的坡上往下坠着,摔着,滚着。

  摔得脑中昏沉,撞得耳畔轰鸣,那一块块裸露的砾石好似全都硌进了皮肉肌骨里。

  她知道这时候最该护住脑袋,可也不知怎么,本能地就护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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