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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216)

  那人没有什么惊讶的,他说,“我听见了。”

  是啊,他一直都守在这里,因而也就什么都能听见。

  他的华发就垂在她手边,似缎子一样,披在她的手心,也穿进了她的指缝。

  她想起在赵国北地那苦寒的雪山,谢玄曾一日日地背她山上,也一日日地背她下山。

  每每伏在那人脊背的时候,垂眸就能看见赵地的雪落在了那人髻上与肩头。

  那时候,那时候还是这一年的早春,这一年的早春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白发。

  王父谢玄,也不过才二十有七的年纪呐。

  阿磐自顾自地说话,声音低低的,“记得你从前有一头墨色乌发,十分好看,怎么就白成这般模样了呢?”

  她不是猜不到,国事家事千万般的事都牵绊着他,怎么会不一夜白了头呢?

  那人迟迟也没有说话,她几乎以为那人不会再答了。

  帘外又下起了雪来,大雪如瀑,映得他脸色发白。

  白,却仍如从前一样俊美。

  那人说,“念你成疾,药石无医。”

  一句话就叫她鼻尖蓦地一酸。

  念你成疾。

  因而药石无医。

  心里的苦疾无处排遣,也因此就造就了这一头的华发。

  此刻的谢玄,是那么地真实。

  那么地真实可亲。

  第280章 阿磐,你抱抱我吧

  谢玄何时会说这样的话呢。

  他的话本就不多,情话更是极少。

  一个心里装满了天下的人,谁敢对他有多余的指望呢?

  可如今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竟肯留在这宅子里日夜伴她,就像在太行山麓时一样,几乎寸步不离。

  梦里见他被万箭穿心,如今他还活着,孩子们也都好好地活着,腊月里的炉子也都成日地烧着,一点儿也不冷。失而复得,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再也没有了。

  他们一起活着,就已是世间最好的事了。

  人啊,人怎么能总在失去一回后才肯去学如何去爱一个人呢?

  又到底多久才能学会呢?

  有的人一次学不会,还会有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还学不会,也许还有第三次机会。

  有的人一次学不会,就一点儿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这屋子不大,内里齐全,虽是赵国民宅常见的模样,但却是从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炉子烧得暖暖的,火星子霹雳吧啦地爆裂,小黄就在一旁蹲着,毛蓬蓬的尾巴一下下地在木地板上扫着。

  雪下得真大,可她从没有一刻觉得这雪虐风饕的时候也会这般安逸暖和。

  谢玄说念你成疾,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药石无医呐。

  原先那些想求又不敢求的,想诉又不敢诉的,想哭又不敢哭的,那些压在心里的委屈,不能为外人道的怅憾,一个人拼力撑着熬着的苦难,如今都在这一刻尽数迸发。

  眼泪如波涛洪流,在那人素净的衣袍上滚着,淌着,流着,把那人披散下来的衣袍浸了个透。

  可她想,不能放声大哭啊,放声大哭终究对孩子是不好的,因而极力地压着声腔中的哽咽,低低与那人倾诉,“东壁不算是我的家,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离开那里。”

  心里又悔又难过,若从来也未曾离开,他便不会药石无医,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吧。

  那人一向极少责怪她,阿磐是知道的。

  他若是个愿意训责怪罪的人,就不会把一切都闷在心里,闷出这一头的华发了。

  你瞧,他说,“我知道。”

  她顺着那人的话问,“大人知道什么?”

  那人低低地叹,微凉的指腹轻抹着她湿湿滑滑的眼泪,“魏宫的事,我都知道。”

  是,魏宫剑拔弩张,杀机必现,他大抵早就知道了。

  他还说,“也知道你因了什么走。”

  是,走是为了带孩子与他相见,他如今也知道了。

  他还说,“嬷嬷都告诉我了。”

  她也不知道赵媪都说了多少,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可也说了吗?

  但这时候,那些该不该说的,原本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人温柔地轻抚她的乌发,泛着微光的银丝也在她的脸颊温柔地拂动,他低低地说话,也低低地叹息,“阿磐,东壁是我们的家。”

  那长眉微微地凝着,他金口难开,好像从来都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

  “在我面前,请你做自己。你想笑,便放肆地笑。想哭,便大声地哭。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但求你把我当成一个寻常的人,与我说些寻常话,做些寻常事。”

  这一句句的话,怎么就那么叫人透骨酸心呐。

  她这才意识到,哭啊,笑啊,说些最寻常的话,去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本是人最稀松平常的事,在他面前却好似从来都拘着,束着,小心翼翼,好似从也不怎么主动向他索求过什么。

  他是高岭之花,她从前只敢把他当神明,高高地仰望,虔诚地叩拜,何时敢做寻常人的寻常事呢?

  那人还说,“要像在他面前一样,永远也不必拘束自己。”

  阿磐心中一痛,那么骄傲的人,他竟拿自己与中山君比。

  那些中山君曾有过的,她的娇憨,她的灵动,她的无所顾忌,那个最纯粹的阿磐,他大抵知道了自己从来也不曾有过吧。

  鼻尖蓦地一酸,攥紧那人被泪打湿的袍角,提到中山君,终究是不能放声大哭啊。

  便把这哭声压在喉间,埋在腹中,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而便只喃喃唤了一声,“大人!”

  大人。

  这个大人,还是从前去而复返的大人,是为她千里奔走的大人,是为她孤身迎敌的大人。

  他仍旧是他自己,可好似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

  这一头的华发印证了他的悲情与改变。

  是,他到底是变了。

  一个从前只知攻伐的战神,他在慢下来,停下来,他在与旁人较量的最后,也想要做一个寻常的人,做一个能留得住人心的人。

  在这无声的恸哭中,她听谢玄温声道了一句,他的声中也一样夹着几分难以名状的凝噎,“阿磐,你抱抱我吧。”

  他看起来人都要碎了。

  这是他从也不曾主动说起过的话,也是从不曾主动要她做起的事。

  阿磐没有犹疑,抬手抱住了谢玄,抱住了孩子的父亲,也抱住了从前的大人。

  像一个寻常人一样抱他,也像抱一个寻常人一样。

  而似此刻一样寻常的拥抱,从前也是极少的。

  天色暗暗地下着雪,在窗棂上堆着厚厚的一层,你知道太行的雪是大而猛烈的,而他的衣袍在炉火在烘烤下暖洋洋的,雪松气清淡凛冽,多好闻啊。

  早在太行山麓的日日夜夜,在那奔走不息的马车里就该好好地抱一抱这个因了念她而生出了满头华发的人了啊。

  小黄乖乖地舔着她,摇着尾巴蹭她,腹中的孩子安安稳稳的,这是自怀王三年以来少有的安稳与温情。

  她问起谢玄,“大人打完仗了吗?”

  那人说,“还在打,这一次打完,就不打了。”

  不打了好啊,再打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她又问,“那什么时候回大梁呢?”

  那人低沉的嗓音温温柔柔的,下颌亲昵又怜惜地蹭在她的颈窝,“你养养身子,养好了,就回了。”

  第281章 做个肆无忌惮的人

  阿磐牢牢抓着他的手,也紧紧地偎着,“我想两个孩子了,留他们在大梁,只怕很危险。”

  那人道,“谢允早去接了,这时候大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有他和关伯昭在,不会出事。”

  阿磐心头一暖,是啊,若是有谢允与关伯昭,那确实不必忧心。

  经过了这么多风雨波折,她相信谢玄必会拼力护好孩子,不会再出一点儿纰漏了。

  她安心地在赵地等着,等着腹中的孩子长大,也等着谢砚和谢密来。

  有谢玄和小黄日夜陪伴,没有西宫,没有云姜,没有南平和宜公主,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东猜西疑,这赵地的冬日竟也显得那么温暖可亲。

  谢玄依恋她,她也一样依恋谢玄。

  他们就像被饴糖粘在了一起,若不是要处理军机政事,是怎么都分不开的。

  (饴糖,也即麦芽糖,早在三千年前的《诗经》中就可以出现饴糖的身影了,譬如“周原膴膴,堇荼如饴”。此外,《书经》中又有“稼穑作甘”的话,证明此时人们已经懂得以淀粉制糖的方法了)

  这个冬天,虽在赵地,可她难得地过了个安稳的好年。

  你知道,在这年年战乱的时代,过个安稳好年,到底是一桩极难的事。

  谢挽在胎中坐稳了,那人便常陪她在廊下透气。看雪,踩雪,把她裹得厚厚实实的,陪她做些她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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