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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215)

  那活在宫墙之中,行在刀山火海的人,最后到底放过自己,也成全了自己,愿羽化登仙,做个自在的神仙了吧。

  那就好啊,那也算什么都了结了。

  眼泪在阿磐眸中凝着,谢砚和谢婉也都凑在了一旁,一堆的孩子团团绕着,是谁曾说要生下许多孩子,将来能膝下承欢。

  仿佛有人说过,仿佛没有。

  她的记性大不如前,不记得从前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话。

  但清楚自己已经深陷梦境之中,不止此时此刻,也许早就陷了进来,做了许久骇人的梦,许久都不曾醒过来了。

  那人大抵果真急着要走了,因此不像从前一样贪恋这片刻的亲昵,那轻拂她鬓发的手很快就垂了下去,垂下去便把谢密的小手交到了她手里。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阿密交给你,我没有不放心的。若有坟茔,要为我手植一株芭蕉。”

  天子陵前树松,诸侯墓前植柏,古来已久。

  松柏四季常青,能驱邪避灾,是长寿永恒,家族延续的寄托。

  可他竟要坟前植芭蕉。

  是了,他是喜欢芭蕉的。

  喜欢芭蕉,无非是还惦记着南国。

  可听起来也是十分心酸,他是中山的君王,原该有萧氏的宗庙和自己的陵寝。

  可事到最后,唯一所求不过是托付自己的血脉,与一处坟茔,一株芭蕉。

  他的手隐隐约约的,看起来有一半透明,因而把谢密的小手塞到她柔荑的时候,她几乎察觉不到萧延年的力道。

  谢密还张嘴大哭着,大哭着叫,“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而萧延年已经到了门口。

  门口有两人静静等着,是怀王三年冬在雪里为他赶车的人。

  陆商不知道去哪儿了,陆商没有来。

  然有人作伴,终究是好的。

  阿磐忙叫住他,“先生等一等。”

  她一开口,那人果真就顿住了步子,朝她转过身来。

  阿磐温婉地与他说话,“先生从前给我一件大氅,我也要还给先生一件。”

  还下着雪呢,他只穿这单薄的袍子怎么行。

  匆匆忙忙地从柜子里取来一件大氅,踮起脚尖来为那人裹了。

  她是在雪里逃亡过的,知道人在雪里到底有多冷。

  那人笑着看她,“阿磐,雪早就停了。你看,外面是什么?”

  阿磐顺着萧延年的眸光往外望去,这才瞧见窗外明黄黄的一片,漫山遍野都开满了......

  开满了芸薹。

  萧延年的脸在芸薹中被映得青春又明媚。

  那是他自怀王四年就想看的光景,听说,听说他已命人在赵宫遍植芸薹,听说长上一个秋冬,待到六年春,就能开出满满的一片,开得盛大而绚烂。

  这片明黄使她泪眼朦胧,使她心中酸涩。

  这片明黄如今就在眼前,六年春,也就只余下不足五月了。

  而一旁的人,他好似已经死了。

  她想起来从前的那碗板栗饭,下了马栗之后,她曾割下萧延年一截乌发。

  割发断首,那可不是个好兆头。

  如今他也真的要走了,什么也都该还给他了。

  因而连忙从怀中取出断发,“还给先生。”

  那人没有收,他说,“留给阿密,做个念想吧。”

  一句话说得她眼泪一滚,只道他果真要走了。

  是啊,死的人无牵挂地走了,活着的人也许是该留下个念想。

  范存孝和孟亚夫引萧延年出了门,一行三人,出了南国的柴门,朝着那了无尽头的明黄之中走去了。

  再没有回头。

  那一主二仆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很快就便成了几个点,一个胭脂白的点,两个如墨色洇开的点。

  再后来,连那几个点都消失在了明黄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第279章 我什么都听见了

  梦也似这了无尽头的芸薹一样,梦也了无尽头,她四处奔走,张皇奔逃,不知出口在哪儿。

  好似有医官一趟趟地来,一次次地灌药。

  肚子并不疼了,不疼,是因了孩子已经没有了罢?

  药极苦,她不愿喝下,便在梦里千万次地挣扎。

  有人哄她,安抚她,轻拂她毛躁的乱发。

  从前少有人似此时一样安抚她,极少。

  记得怀王四年那个正月,才出来棺椁,人都没了一点儿的力气,就被陆商灌了一汤碗的碎骨子。

  灌完了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在暗室冰凉的地砖上蜷着,疼得打滚,疼出一身冷汗。

  那时候没有人安抚过她。

  若仔细回想,仔细回想也不过只有三人。

  谢玄,怀王,和赵媪。

  这世上待她好的人,原本也没有几个。

  梦里再看不见谢玄,也再看不见几个孩子,谢婉只来过那两回,就再也不曾入梦了。

  她的谢婉还活着吗?

  茫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周遭的黑暗无边无际,莽莽荒原之中就只有她孤身一人。

  孤寂得令人生畏。

  昏昏沉沉的,总能听见有人唤她,把她从混沌的暗夜之中唤醒,也从雪虐风饕里唤醒,一声声地唤,唤她“阿磐”。

  隐隐约约的,好似还在耳边说些什么话。

  可惜她陷在梦里,什么也听不清。

  可有了这样的话,知道身边有一个人,那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梦里就不再孤寂,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在梦里下意识地攥着一旁的人,攥得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攥出汗来也不肯松开。

  梦里不知昼夜,困在其中也不知有多久了。

  只知道一旁的声音渐渐清晰,知道有人会喂她喝粥,有人用微凉的巾帕擦她的脸,擦她的脖颈,擦她的柔荑,擦她的身子。

  她在梦里也知道那是谢玄。

  除了谢玄,谁还有那清冽的雪松香呢。

  知道了是谢玄,也就不挣,不怕了,也就踏实,心安了。

  真正醒来的时候,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青鼎炉里生着火,暖暖和和的,要把人烤出一层薄汗来了。

  雪松香果然就在一旁,就在她榻旁坐着,一双眸子定定地睁着,见她醒来,兀自舒了一口长气。

  醒来,便为她端来一盏温热的水。

  她睡了许久,似发过一场高热,可并不觉口干舌燥,想来被照顾得极好。

  可眼前的人呐,那习惯蹙起的眉峰不见舒展,一头的华发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着银色的光芒,那银色的光芒真叫她的心一阵阵地疼啊。

  阿磐本能地去抚自己的小腹,抬眉问谢玄,“大人,孩子,还在吗?”

  那人与她一同覆住那微微隆起的地方,那里孕育过谢砚,也孕育过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孩。

  她以为腹中空空,什么也没有了。

  可那人温声应道,“她还在呢!”

  心头真酸啊,自心头蔓延出来的酸涩一刹那就传遍了全身,传到鼻尖,传到眼眶,眼眶蓦地一湿,豆大的泪珠咕噜一下就滚了下来。

  她问,“她还好吗?”

  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胎中才两三个月,就成日奔波受苦,即便还在,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可那人说,“好啊,有子期在,什么都会好的。”

  这可真是个强大的姑娘啊。

  她把头埋在那人袍间,不愿哭出声来。这是幸事啊,是她的幸事,也是谢玄的幸事啊,欢喜都来不及,怎么能哭呢?

  兀然淌着泪,那人轻拂她的乱发,“阿磐,是个小女儿。”

  是啊,是个小女儿。

  是谢玄的小女儿。

  那个小女儿她在梦里见过。

  扎着两个羊角辫,哭得小脸通红。

  那人顿了一顿,又道,“我为她取好了名字。”

  阿磐呢喃问他,“叫什么?”

  那人眉头一舒,笑了起来,“谢婉。”

  啊,谢婉。

  她在梦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小女儿曾说父亲为她取名叫谢婉。

  梦里其余的事大多已经记不清了,可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

  这便是宿命吧。

  人可是水做的?

  这眼泪怎么就流不完呢。

  可心头是暖的,心里暖了,人也就有了好好活下去的盼头了。

  阿磐忍着眼泪,问起谢玄,“是哪一个‘婉’呢?”

  那人温柔回她,“挽。”

  挽。

  挽留。

  原来竟是这一个字。

  挽留这个孩子,也在挽留她,她怎会不懂呢。

  这些日子的陪伴使他们二人嫌隙尽消,再没有了生疏。

  她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人道,“我知道,你睡了很久。”

  是啊,他一直都守在这里,因而也就什么都知道。

  阿磐怅怅一叹,“我梦见,梦见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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