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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214)

  适才还好好的人,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你瞧他啊,满身都是箭,每支箭下都是一个窟窿,每一处血窟窿都往外汩汩冒着血。

  眼泪止不住地淌,一滴滴地打在那人脸上,心中空空荡荡的,三魂六魄好似都被抽走了。

  强大如魏王父,他怎么能死。

  她捧住谢玄的脸,捧在怀里,想要给他一点儿温暖,“大人!不要死!大人......大人......”

  这太行的雪怎么从来都下个不停呢,那人满嘴都是血,含泪望她,血腥气把他的雪松味掩得一点儿都没有剩下。

  他连一句话也没有,一张嘴就是一口的血,什么话也来不及说,还不曾抬起的手一松,就那么死了。

  这巍峨的太行只回荡着她一人的声响,“大人......”

  一颗心都碎成了千万片,又由这千万片又碎成了齑粉。

  她在风雪里一人呢喃,“大人不怕,阿磐陪你一起走......”

  她想,也该听从自己的心,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第277章 告诉他,他叫萧密

  她就趴在谢玄身上,趴着一动也不动,若不是有人唤她,她不会再醒过来。

  那是陌生又亲切的声音,有小手儿在她身上轻抚,哇哇地哭,一声声地叫她母亲。

  “母亲!母亲!母亲......呜呜.......呜呜......”

  阿磐蓦地醒来,才看见一旁跪着一个嘤嘤哭泣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三岁的年纪,小小的腿全都埋进了雪里。

  嘤嘤哭泣,哭着叫“母亲”,也哭着叫“父亲”。

  凝神去端量,却有点儿看不清脸。

  模模糊糊的,只知道小脸与她有几分像,那小脸冻得通红,也哭得通红。

  阿磐的眼泪咕噜一下滚了下来。

  谢玄何时有过一个女儿呢?

  心中抽痛,腹中也似有什么在动,阿磐隐约知道了那孩子是谁。

  怔然直起身来,解下大氅为那小姑娘紧紧地裹了,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哭着抬头,“我叫谢婉。”

  一双眸子凝着泪,那泪怎么都止不住,喃喃重复了一句,“谢婉.......真好听啊,谁给你取得名字呢?”

  谢婉抽抽搭搭的,垂头望着血泊里的人,“是父亲取的。”

  哦,是谢玄取的。

  他来不及为谢砚取名,但总算为谢婉取了名字,可怜,可怜谢玄死了,这个孩子也就要走了,再不会长大了。

  谢婉在怀中啼哭着,“母亲,我害怕,我们走吧!”

  雪就要埋住了魏王父,她抱住小小的谢婉,不肯离开他的尸骨一步。

  不行啊,不能走啊,她说要陪谢玄一起走,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

  在这雪里昏睡着,分不清真假,也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境。

  依稀听见小小的孩子叫她,“母亲,你不要睡......不要睡.......我害怕......”

  也许不是孩子,是另有人在轻声唤她,“阿磐,你不要睡......阿磐......”

  偶尔在痛中醒来,睁眼能看见自己正枕在谢玄腿上,那人脸色煞白,阖着眸子,散落下来的华发沾染着殷红的血渍,把发丝染得通红。

  红白相间,分外刺眼。

  刺得人双目生痛,不敢凝神去望。

  马车轱辘轱辘的,在山路颠簸,她能听见马蹄半陷,陷进雪里。

  是还在走山路吧,还没有到最近的郡城。

  而那人极尽所能,要给她一点儿安稳。

  阿磐费力抬手,要去拂开谢玄的白发,要去看清楚谢玄的脸。

  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周遭昏暗暗黑压压的,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知道那人的脸白得骇人,没有几分血色。

  “大人......”

  她一出声,那人便睁开了眼,可出口时声腔虚浮,听起来也没什么力气,“阿磐......”

  鼻尖一酸,她问,“大人.......你还.......还活着吗.......”

  那人温声回她,轻抚她沾了薄汗的发丝,他的指节冰凉,也没有一点儿暖意,“活着。”

  阿磐幽幽一叹,这天崩地裂的世道,“活着”二字实在太难了。

  能活着,多好啊。

  她攥着谢玄的衣袍,低低说话,“大人,我疼......”

  半睡半醒的,好似有人捏开她的嘴巴灌药,恍恍然以为是陆商。

  是又回到了怀王四年的正月,还是又沦落到了与怀王四年一样的境地呢?

  不知道。

  依稀记得山口交战的前几日,谢韶曾奉了崔老先生的命说过“去母留子”的话,而今趁她虚弱昏睡的空当,定要灌下毒药,来索她的性命了。

  心中本能地想要抱住腹中的孩子,那个孩子叫谢婉,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叫人心疼得忍不住掉眼泪。

  因而蓦地睁眸挣扎,极力去喊,“是大人......是大人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呐喊到底有没有被人听见,是喊了出来,还是被那苦涩的汤药给挡了回去,挡回了喉腔之中。

  睁眼时候知道自己浑身发烫,整个人都似飘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屋子里暖和,暖和得像一场春日。

  三月的日光透过木窗打在人身上,晒得暖融融的,也叫人懒洋洋的,懒得不想起身。

  适才眼前的云雾散开,那些看不清楚的,也都很快看了个清楚。

  这屋子多熟悉啊,她曾在这屋子里住了许多个日夜,这屋子十分安宁,她的孩子们都坐在厚厚的毛绒毯上玩。

  谢砚和谢密坐在一起抢着玩些竹子编的小玩意儿,谢砚玩什么,谢密就抢着玩什么,一旁还有个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自己低头玩着竹蜻蜓。

  心神一晃,看见萧延年就坐在一旁。

  还是旧时的模样,穿着一身凝脂色的白衣,似山中的谪仙,见她醒来,便起了身往门口走去。

  阿磐问他,“先生,你去哪儿啊?”

  萧延年笑,“我要走了。”

  阿磐跟着他起了身,“外头还下雪呢,你暖和暖和再走吧。”

  萧延年仍旧笑,那张脸多熟悉啊,如今她也看得清清楚楚的,此刻他仍旧笑着,“阿磐,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阿磐问他,“先生有什么事?”

  萧延年把谢密从小竹马上抱下来,牵着他的小手,“请你照看好阿密,以后要告诉他......”

  萧延年待她好过,答应他也都没有什么不行的。

  阿磐点头,“告诉他什么?”

  萧延年说,“告诉阿密,他该姓萧。”

  第278章 在我坟前,手植芭蕉

  阿磐一时没有想明白,谢密怎么就要姓萧呢。

  可萧延年就等在那里,不明白也不知怎么就应了,也没有问上一句,“阿密是先生的孩子吗?”

  那人只是笑,笑得风淡云轻,仿佛也超然物外。

  似此刻这般超然物外的时候是极少的,至少阿磐极少在萧延年脸上看见如此松快的神色。

  可大抵是吧。

  只记得那么小的孩子,他总是亲昵地攥紧萧延年的手。

  好似才入太行时,也是成日都挂在萧延年身上。

  萧延年那样的人,素日里总是高高在上,也总是拒人于千里,极少被人如此亲近待过,他自己本身也并不嫌弃,从不见他推开谢密一回。

  谢密抱在萧延年腿上,哭咧咧不肯松手。

  血脉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呐,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从来也不知彼此,可因了血脉,天生的就要往一处凑去,也天生的就要牵连在一起。

  不信你去瞧谢密的眉眼,那父子二人一同立着,一人高高的,一人小小的,从前眉眼找不出一点儿像萧延年来。

  可这时候,这时候的谢密大约已经三岁多了,眉眼才初初显露出中山萧氏该有的模样。

  萧延年依旧是温声说话,像极了从前在南国的田庄。

  他的嗓音就似下了一场暮春的雨,穿林打叶,透着道不尽的忧愁,“倘若再没有中山,要叫他知道自己的来处。将来要披麻戴孝,前往灵寿,认祖归宗。”

  披麻戴孝这样的话,从前总觉得十分遥远,一个从来都不肯服输的人,怎么就风平浪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阿磐抬眉问他,“先生都放下了吗?”

  萧延年仍旧只是笑,笑着却不答一句话。

  一个亡了国的君王,他果真能放下一切吗?

  旁人她不知道,但对萧延年来说,实在是难啊。

  为了他曾经的好,阿磐点头应了,“先生放心,我会照看阿密长大,以后带他去灵寿祭拜。事关中山的事,我都会记得。”

  这时候她才想到,适才没有问起阿密的身世,大抵是潜意识里早就认定阿密就是萧延年的血脉了。

  罢了,他有了后人,到底不算一桩坏事。

  萧延年笑,像旧时一样抬手轻拂她鬓边垂下的乌发,可这时候他的手就似飘着,指节分明留驻在脸颊,可她觉不出一点儿的温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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