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这时候都似哑了的烟火炮仗,一肚子的疑虑全都噎在肚中,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站队。
胜负还未见分晓,这时候站错了队,转头九族就得跟着一起下黄泉了。
小惠王急得跺脚,“哎!说话!说话啊!素日里一个个话密,要把寡人的耳朵都吵聋了,怎么这时候却都成哑巴了?啊?啊?啊?”
第320章 孤玩够了
众人愈发垂眉拢袖不敢出声,小惠王就愈发地急,这便提起大冕袍挨个去踢。
踢百官面前的食案。
也踢百官跪坐的膝头。
一边踢,一边叱骂,“啊?说话啊?啊?”
“来时还向寡人保证要助寡人夺兵权,怎么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啊?啊?啊?”
把百官踢得又惊又骇然。
被踢到的兀自哀嚎一声,纷纷伏地告饶,不敢抬头,“大王啊!大王啊.........”
还未被踢到的瑟瑟发抖,只微微侧着身子,偷偷摸摸地往后挪着,闪着,退着,只是还不敢起身逃窜罢了,“大王息怒,大王息怒息怒啊........大王........”
谢砚和谢密在她怀中呐喊助威,他们兄弟二人哪日都少不了打架,只是鲜少看见外人这般踢腿打,因此笑嘻嘻笑道,“打!打!打!”
这时候才见座上晋君轻笑一声,笑出那浅淡醉人的酒窝,气定神闲地抬起了眸子,“阿罂啊,这数年过去,你还是稚子气性,毛毛躁躁,能成什么大事。”
魏罂脚下一顿,一张尚未张开的脸又气成了五花肉的颜色。
晋君这一句话,一个“稚子心性”登时又叫他破了防,四尺高的人提着冕袍跳起了脚来,瞪着一双猩红的眼,“你!你.......你.......来人!来人!寡人要.......要........”
左右的人闻言要上前,立时便被谢韶与司马敦逼退下去。
双方几乎要撕破脸拔刀相向。
晋君笑,戏谑地瞧着跳脚的魏罂,“要干什么?”
可要什么,魏罂却又没有再往下说去。
也许是还未能想好要干什么,也许早就在心中筹谋已久,此刻时机未到,还不能说,便只好咬牙,咬着牙全都咽回去。
一旁的晋君笑叹了一声,“你啊,到底是个昏君,暴君罢了。”
魏罂脸色大白,暴跳如雷,蓦地大喝一声,“啊——你——你莫要欺人太甚!还寡人兵符!还寡人兵符!”
任他如何癫狂,晋君仍旧平和。
那金昭玉粹的人悠然起了身,八尺余的身子立在那里,立在那威武的金鼓之中,也立在那威武的将士之前,朝着那张牙舞爪的魏罂俯睨而来,“竖子,闹够了没有?”
魏罂眼睛一翻,险些气歪了嘴巴,“竖子?竖子?凭啥说寡人是‘竖子’?凭啥?啊?”
紧接着,又冲百官喊叫,哭不像哭,笑也不想笑,一张脸神色十分复杂,充满了万般的情绪。
“哈!众爱卿看见了,堂堂魏王父打赌输了,开始耍赖不认账!哈!魏王父可如寡人?啊?王父不如寡人!哈哈!哈哈.......”
他拍着胸脯叫,“我告诉你,兵权是寡人的!是寡人的!你不还给寡人兵权,你就是要篡权夺位!”
晋君问道,“虎符给了你,你能干什么?”
魏罂浑身发着抖,“我泱泱大魏,国威浩荡!诸国莫不拜服,愿奉我魏国为霸主!寡人,要开疆拓土,要做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王!”
晋君嗤了一声,“凭你?”
魏罂不服,总之这一日他是豁出去了,“凭我咋了?就你能打?别瞧不起人,哼,寡人手下,照样有能斩将夺旗的大将!”
在座众官没有敢说话的。
王父赢了不好,若真输了,也当真不会更好啊。
既无人应和,魏罂恼极,一挥手就招呼起左右的人,“杀!给我杀!给我格杀勿论!”
两旁的宫人也不再装了,即刻就拔出尖刀短刃,要朝着主座上的人劈砍过去。
晋君两旁的将军岂是无用的摆设,任是多厉害的江湖剑客也休想靠近半分。
晋君不过衣袍轻翻。
何况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阿磐暗暗捏了谢砚。
她捏了谢砚的小屁。
就趁乱在谢砚耳旁道,“阿砚,叫人。”
忽听孩童一声清亮的声响。
“王兄,嘻嘻.......”
这一声“王兄”,便叫魏罂的刀枪成了不义之师。
阿磐笑问,“还没能分出个胜负,阿罂,你怎能起了弑父之心?”
魏罂怛然失色,“弑父?”
阿磐宛然点头,“是啊,大公子开了口,你输了。”
魏罂一时怔住,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输了?怎.......怎么就输了?”
崔若愚笑着起身,“大王输啦,输了魏宫,输了大梁,也把魏国都输了个干净。”
魏罂惊叫起身,“谢玄,你觊觎魏王之位已久!”
那八尺余的人笑,只是俯下身来,伏在那四尺的小惠王耳旁,“孤的东西,你,一毫莫取。”
小惠王被气得浑身乱颤,“你要干什么?”
晋君轻弹袍袖,“孤陪你玩够了,送去偏殿安置。”
君令一出,谢韶与司马敦立时上前,要擒住魏罂。
魏罂急红了眼,冲着左右呲牙吼道,“谁敢!谁敢!诸位爱卿!他要软禁寡人!是软禁!是软禁!寡人不去!寡人要出宫!”
“勤王!勤王!爱卿勤王!”
“都听着,寡人要去迎我大魏的太后来!她就来了,她与寡人不过就差半日的行程!谁敢软禁寡人,母后是不会饶了他的!”
他呲牙吼叫,似被擒住的野兽,“谢玄!你敢!你欺人太甚!你敢软禁寡人,秦、楚、燕、齐的国君都在四方馆了!你敢软禁寡人........必立时传遍这九州十三国,必要为世人唾弃!必要遗臭万年!哈哈!”
有老者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哎呀!完啦——完啦——大魏完啦——”
有人便道,“还请慎言,有王父在,魏国只会更好,怎会完呢?”
晋君笑,钳住魏罂的下颌,“竖子,孤问你,你请的国君呢?”
魏罂叫道,“哈哈!哈哈!谢玄,你.......你还当寡人是个任你捏扁揉圆的孩童吗?他们就在四方馆!都睁眼看着呢!哈哈!你.......你能奈我何?!”
第321章 倾家,荡国
魏罂极力地挣,要挣开谢韶与司马敦铁爪一般的手,也想要挣开谢玄的钳制。
因此一边说话一边挣扎,不知是因了那骨节分明的手钳得太紧,还是因了龇牙咧嘴地说话实在厉害,那嘴唇在这钳制与撕扯中竟然破出了血来。
晋君笑了一声,魏罂的下颌就块兽骨一样,于他的掌心之中肆意地捻弄把玩。
他愿意擎起来,就迫着那块兽骨高高地抬起。
他愿意掰去左方左右,就迫着那兽骨往左右转挪。
他愿意把那兽骨压得低低的,便往下压去,片刻就压得那兽骨低了头颅,弯了脊梁,矮了腰身,似野猪一样闷声嚎叫,“放开!放开我——放......放开我!啊——啊——”
那原本还有四尺高的魏罂,如今被压得只余下不到了三尺。
在那脊背挺拔如青松的人面前,愈发低矮,愈发要低矮到这筵席上,要透过筵席矮到丹墀的白玉砖石里去,
两大将军左右扭着,晋君钳着,这立分高下的时刻,那魏国胡乱扑腾的君王连个“寡人”也忘记说了,只闷骨碌地喊叫,“救........救命——啊——勤.........勤王........啊!啊——啊——”
哪有人还敢上前勤王。
那些乔装成宫人的剑客早在适才出手时就被金鼓前的将士擒了起来,一个个地五花大绑,压在了后头。
百官没有敢上前求一句情的,就连魏罂如今最大的仰仗那丞相伏昼,也愣怔在了一旁,
他是真正的掌权者,真正的上位者。
他在大明台前把魏氏的后人玩弄得颜面扫地,连一丁点儿的体面都没有了。
在谢玄面前,魏王一党毫无胜算。
那一贯低沉的嗓音不必大声说话,他开口时自有旁人即刻俯首恭听。
不听又能怎么办呢?
不听,就必然要会错了意,就必然辨不明当下的形势,就必然不能站最正确的队,这诸多的必然之后,就必然是灭门绝户,全族血流,就必然是一个个高门大族大厦倾倒。
临风立着的晋君轻巧地钳住了魏罂的后颈,按住魏罂的后颅,迫得魏罂连连低头,好不容易才抬起来,片刻又被按了下去,再抬起来,眨眼的工夫又被按了下去。
好似这魏王正于大明台前向晋君磕头谢罪。
那薄唇轻启,晋君似笑非笑,“他们不会来了。”
小惠王愕然瞪大眼睛,大叫,“胡说!你..........”
才给了他些许的机会抬头,片刻就复又被摁了下去,被摁下去,也兀自叫喊着,“胡说!胡说——休想动摇寡人的军心!你.........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