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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252)

  那人微微别过脸来,下意识地抬起流玉的指节,就用那温热的指腹接住了那一滴眼泪。

  沾在指腹,默然端量。

  殿外已经没有稚子玩闹的声音了,大抵已经被赵媪和莫娘带去喝奶吃鱼片粥了,因此也就安静了下来,将军们立在廊下,侍奉的宫人也都轻手轻脚,没有什么动静。

  就在这寂然的大明台,那人问了起来,“阿磐,你可后悔过吗?”

  阿磐喉腔中是压不住的哽咽,“怎会后悔呢?”

  那人轻声叹,“跟着我,你好似总在吃苦。”

  她的眼泪汹涌地滚了出来,她这辈子颠沛流离,吃了许多苦,也受了许多罪,可四海鼎沸,戎马生郊,哪家又不是如此呢?

  (四海鼎沸,戎马生郊,即天下大乱,战祸不止)

  她环住那人的腰身,脸颊紧紧地贴住了那人的脊背,那人腰身肌肉结实,宽阔的脊背也真叫人安妥啊。

  可她的眼泪顷刻就打湿了那人的长袍。

  她想,不管从前有多苦,只要在他身边,一颗心就踏实起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苦了。

  她没有正面去答那人的话,没有说什么“苦”还是“不苦”,过去苦与不苦有什么要紧呢,将来不苦,不就最好吗。

  愈发揽紧了那人的腰身,“你头疼,好些了吗?”

  那人点头一叹,握住了覆在他腰间的那双手,“有你在,就不疼了。”

  能翻搅风云的棋手大多说话模棱两可,不好揣度,可阿磐知道,他这样说,大抵还是疼的。

  成日筹谋布画,岂会不使他头疼。

  可他分明还那么年轻啊。

  有人轻声进了殿,就立在珠帘外禀,“主君,西太后下了车驾,一次次叩门,不肯离开。”

  那人闻言平静没有波澜,腰腹亦是寻常没有大的起伏,轻描淡写的,不过随口道了一声,“由她。”

  来人领了命,这便俯首退了出去。

  晋故宫的天光很快暗了下去,那高高的宫墙,长长的甬道,装阔的殿宇,飞起的檐角,全都要隐进了夜色之中。

  自宫门第一次叩响,这一夜西太后都迟迟不肯离去。

  谢允一次次进殿,一次次禀的都是西太后求见。

  要不就是,“太后在宫门闹个不停,叫嚷着要见惠王。说见不到惠王,就........就撞死在宫门........”

  她大抵早就预料到魏罂一人成不了事,也许也早已叮嘱过了伏昼,务必要等她一同进宫。她也许什么都提前准备好了,也在极力追赶魏罂的车驾,可惜宫妃的娇弱大大延搁了行程,更可惜,更可惜的是魏罂成不了大事,先她一步败了国。

  只是说要撞死,却怎么都不死。

  不死,那便要继续闹腾,闹腾个不停。

  要不就说,“太后在宫门破口大骂,骂........骂.........主君.........骂主君.........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辜..........辜负了她..........多年的枯等..........”

  禀的人磕磕巴巴,小心斟酌着措辞。

  想必是夜的宫门十分热闹,亦不堪入耳。

  要不就说,“太后哭,与宫眷们说起从前.......从前与主君的........旧.......旧情........”

  “说到动情处,哭得声泪俱下.........”

  那人原本就头疼,愈发不胜其烦,因此蹙眉斥了一句,“捂住她的嘴,叫她滚回去,做太后的好日子,可没有几天了。”

  阿磐心神一动,原本还忧心他余情未了,可既说了这样的话,便知道从前的旧事,果真是要有个了结了。

  好啊,该了结了。

  就为了大梁城内的追杀,也该有个了结了。

  因而,后面若是再有人进大明台要禀关于西太后的事,立在廊下的人便都拦了下来,“主君歇下了,不要再来问,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这一夜总算耳根清净。

  这一夜,也是在晋阳的第二夜。

  就在这一夜,她在谢玄怀里梦见了母亲。

  她在三岁就被送去了云家寄养,比谢密此时才大不到两岁,三岁前的事许多早都不记清楚了,母亲长什么模样,她也早就不记得了。

  在记忆中不过是一张十分模糊的脸,可当梦中相见的时候,她一下就知道那是她的母亲。

  她与梦里的母亲好像啊,梦里的母亲也当真温柔慈霭,一下就叫人心生委屈,蓦地就湿了眼眶。

  梦里好似就在幼时那宽阔的庭院,她看见那一笑倾国的母亲朝她伸出了手来,温柔地唤她,“阿磐啊!”

  阿磐啊。

  过去的那么多年,她不知有多少个日夜都在期盼着有母亲能这样唤她一句。

  她闻声就朝着母亲奔去,她朝母亲奔去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十分轻快,她大声地叫,“母亲!”

  她叫着母亲,远远地就把手伸了出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幼时的声音,自己的手也还是小时候的手,远远地跑过去,一下就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她大声地叫,“母亲!”

  也放声大哭,“母亲!母亲!阿磐好想你!”

  母亲眸中含泪,把她紧紧地抱了起来,“我的小阿磐啊,你过得好吗?”

  是啊,她过的好吗?

  真想把从前的苦难全都告诉母亲,也在母亲怀里好好地哭上一场啊。

  不,不诉过去的苦难,要都说好的,不叫母亲担忧。

  要告诉母亲她的孩子们,告诉母亲她有几个孩子,他们都叫什么名字,什么脾性,会说什么话了,会识多少字了。

  告诉母亲她的凤玄,告诉母亲凤玄是谁,凤玄好不好,想请母亲来她的大婚,也想要邀请母亲来大明台坐一坐,吃一回凤玄亲手做的羹汤啊。

  可梦里她只顾得哭,哭得撕心裂肺,不顾得说什么话。

  她记得母亲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垂泪劝她,“好阿磐,不哭了,母亲都知道........”

  听见有人唤她,“阿磐,醒醒。”

  因此还不及与母亲说什么话,就含着眼泪,在梦里醒来。

  一旁的人轻拭她的眼泪,温声问她,“阿磐,你梦见了什么?”

  她叹了一声,喃喃回道,“梦见了母亲。”

  那人追问,“母亲与你说了什么话?”

  哦,你瞧,他说的也是,“母亲”。

  阿磐含泪笑,“母亲抱了我,母亲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笑,那人便也笑,那人问,“那,你过得好吗?”

  阿磐哭道,“好.......我告诉母亲,我过得很好。”

  第328章 她还疼吗?

  就在前一日天光将暝的时候,谢玄问她,“你可后悔过吗?”

  阿磐从来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不善言辞,哪会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因此那时候她知道自己从不后悔,然并没有正面作答。

  可此刻就在梦见母亲之后,她含着满眼的泪全都答了谢玄。

  她过得很好,跟着他很好,她儿女双全,跟着他不觉得吃苦。

  即便车马劳顿,要四海征伐,即便山高水险,总兵凶战危,那也不觉得苦,她一样甘之如饴。

  那人宽大的掌心被她的眼泪沾湿,后来取了帕子,他的帕子也一样被她的眼泪打透。

  她隔着那人宽松的软袍,紧紧地偎着他,拥着他。

  他们的心就隔着这薄薄的衣衫,隔着两层肌肤紧紧挨在一起,在一处跳动,跳得此起彼伏,不得章法。

  他的胸膛还是那么宽厚结实,也还是那么温热有力,他的胸膛就似一堵高高的城墙,是她们母子最坚实的港湾,把她所有的畏惧不安,所有的苦难与阴霾,全都远远地隔离开来,也全都远远地挡了出去。

  她确信这城墙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因而就在这城墙之中泪流满面,愿彼此倾心吐胆。

  那城墙怅然问她,“阿磐,你告诉母亲了吗?魏国的事一了结,我就娶你了。去岁未娶,我日日后悔。”

  是啊,这真是一件憾事啊。

  若去岁的八月就有那一场东壁的婚嫁,那该多好啊,那就不必再日日猜疑,心生嫌隙,不必颠沛流离,不必再生出这满头的华发来了啊。

  她窝在那人怀里,愈发惋伤,惋伤得不能自己,“没有........”

  她抽泣着,泣不成声,“还没有与母亲好好说话,母亲.........母亲就走了.........这十八年........我第一次.........第一次梦见母亲.........我怕,怕以后再不会梦见她了..........”

  那人叹着,也哄着她,“会,会的,你还会再梦见母亲的,信我。”

  也许吧,十八年都不曾入梦的人,以后可还会来?

  谁知道呢?

  谁也不知道。

  也一样不知母亲这一回来,是想看看自己唯一的女儿,还是一次永远的告别呢?

  然梦已经醒了,母亲也早化成了这长夜里的一缕清风。

  也许去了殿外,也许回了黄泉,梦里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些关于她的凤玄,关于她的孩子们,已嗟悔无及,再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与母亲好好说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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