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目光沉沉,漆黑的眼瞳如化不开的浓墨。
谁知道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起了身便自一旁的剑台取下了长长的佩剑,一步步踱至那妇人跟前,足底抬起,一下就踩住了妇人那葱白一样的大腿,踩得那妇人兀然轻吟一声,“啊..........疼..........”
他果真是把魏太后看作了一块肉。不管这块肉如何搔姿弄首,如何婉转求欢,都一样要被他践踏在脚下。
从前所谓的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少时情意”,什么“月夜的松子”,什么“婚嫁之约”,全都在谢玄的脚下化为了一桩笑谈。
三人成虎,至此时,谣言已不攻自破。
那人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嗤笑了一声,睨着地上的人问,“云姜可还活着?”
云姜活着的时候,曾与西太后十分亲近。
后来,一头撞上了廊柱,撞得头破血流,谢玄又不许人医治,大抵早就死了。
可大殿的主人此时问话,必有他的道理。
魏太后闻声大笑,“你手眼通天,她死没死,你不知道吗?”
那人显然已经再没了耐心,一剑猛地砸了下去,“孤问你,你便好生说话!”
魏太后幽幽回道,“没死,哪就那么容易死呢?”
阿磐心中也不知作何滋味,云姜竟还活着吗?
那人目光沉沉,逼问道,“没死,人在哪儿呢?”
魏太后又笑,“在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又是一剑猛地砸来,砸得魏太后失声惊叫,“啊!”
大殿的主人剑锋挑起了那妇人的下颌,“你不说,魏罂死。”
魏罂是她来的初衷,也是她此行最重要的人,这样的人怎能死呢?
魏太后霍然抬头,“别杀我儿!可我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好心将她送出宫外,命人好生医她,哪知道,才好一些,人就跑了!”
第335章 就这么光着,走出去
果然,跑了。
那便是活着。
云姜活着,谢密便有了生母,这算是好事。
可云姜活着,就一定要闹得鸡犬不宁,这就一定不算是好事。
大殿的主人阴沉着脸,“殷氏,孤留不得你了。”
他叫的是“殷氏”。
毫无情愫的称谓。
魏太后乍然一凛,猛一下就把唇边的笑给僵住了,难以置信地仰头望那人,好一会儿才问,“什么,你要杀我?”
那人脚底踩着,也回得干脆,“杀你。”
一张丰神如玉的脸冷凝着,神色冷漠到了骨子里,杀就是杀,没什么好犹疑的。
把那妇人白皙的大腿踩得一片通红,也踩得妇人宛转扭着身子,“我什么都没干,你就杀我?”
可那人神情淡漠疏离,阴鸷不羁,仍旧只答适才那两个字,“杀你。”
那妇人咬牙忍着腿间的痛楚,半张身子趴在地上,秀眉蹙着,政客的面貌登时闪现,“大魏的太后入了王父寝宫,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诸国的国君都在晋阳睁眼看着呢!凤玄,你不怕被史官口诛笔伐?”
大殿的主人苍啷一声拔出长剑,那剑身与长鞘摩擦出铮然的一声,骇得人头皮一麻,立时就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那人手中锋利的长剑猛一下击中了魏太后的背脊,一字一顿道,“史书怎么写,孤来定。”
魏太后乍然一声惨叫,那长剑怎么就一下击中了她的身子呢,她一下子没能回过神来,因此惨叫之后,就只是怔怔地望着一旁的人。
是啊,胜者为王败者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谁赢了,笔就在谁的手中。
可她若就死在这里,到底也要招来许多非议,也是说不清了。
她这一日进宫的时候,原本求的是生机,是转机,她不会想到竟就沦落到这个地步,所求的生机无一能成,全都成了困局,死局。
故而愕然,故而愕然问道,“我是太后!你........你打我?”
又是猛地一剑砸了下来,“殷氏,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早忘了自己来时的路了。”
魏太后被打得趴了下去,又是一声惨叫,“啊!”
继而趴着,蜷着,一双手臂护住自己,噙着眼泪,“来时路?我管他来时的路干什么!我现在是大魏的太后!是太后!凤玄!这是魏氏的江山,你囚大王.........打太后.........就不怕........就不怕遭雷劈啊!”
那人嗤笑了一声,这嗤笑叫人透心凉,“呵,德不配位,给你一个虚名,就当成自己的了。殷氏,该了结了。”
地上的妇人红着眼叫道,“凤玄,我还不能死!”
是,殿内三人都知道这原本该死的妇人此刻还不能死。
如她自己说的,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大明台。
死在这里,如一摊烂肉,没有任何用处。
那人正是因了知道,这才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说说,怎么不能死。”
西太后哭,“你薄情,我却不愿薄情。我还记着少时的情分,便是死,我也送你一个不被口诛笔伐的理由,就权当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人凤目如一潭深渊,笑意不达眼底,“说。”
那妇人道,“选个好日子,命百官来,我与魏王在百官面前,退位让贤。从此,大魏归你所有。”
这是个好主意。
能使她们母子二人物尽其用,死得其所。
那人的长剑信手击打着脚下的妇人,“想从孤这里,得到什么。”
那长剑每每拍下,魏太后总要惊颤一下。
在这一回回的惊颤中,她压着声中的战栗,“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二人不求富贵,只求有个立足之地,往后余生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那人不语,那妇人便哀哀地求,“凤玄,求你了.........让我带着阿罂走吧,他是个痴傻的孩子,没有我看着他,守着他,都不敢想他以后到底该怎么活下去........凤玄........求你了,好吗?”
那人问,“只是如此吗?”
那妇人含着眼泪,“仅仅如此,凤玄求你了..........”
魏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玄不会不知道。
然他到底收回了那只踩在妇人腿上的脚,也收回了长剑,“罢了,孤给你一个机会。孤放你走,三日后,就在宗庙,你们母子去见最后一面。”
妇人闻言失声痛哭起来,好不容易从那人脚底挣脱,仓皇爬起身来,双臂抱住自己半坐着,“最后一面?凤玄........我已经做到这般地步,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那人厌弃地皱眉,“殷氏,走吧。”
妇人是日受尽了凌辱,早巴不得奔逃离去了。
此刻既得了命,这便仓皇去捡衣袍,然而那人的剑就杵在她散乱的冕服之上,杵得紧紧的,妇人怎么都扯不动。
但凡用一下力气,便能听得“刺啦”一声裂帛响起。
魏太后面如纸白,怔然道,“我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了,凤玄,还是那句话,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给我一个体面吧。”
是啊,你瞧。
大魏的太后娘娘蓬头垢面,浑身赤裸,数不清的淤青与血痕在那具颤抖的身子上纵横交错,披头跣足,十分狼狈,哪还有初来时候那雍容华贵的模样?
这人的体面,从来都是自己给的。
这狼狈的模样,也都是自己造出来的。
然大殿的主人说,“想活,就这么出去。”
第336章 青天白日的,就欺辱寡妇
谢玄的佩剑多长啊。
足有六尺。
他身量本就八尺余高,便是立在这么高大的殿堂之内,也依然似一株格外挺拔的玉树寒松。
此刻,他杵着那把六尺的长剑,脊背不需弯上一下,就连他的头颅都不必低下半分,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睨着脚下狼狈万状的贵妇人。
贵妇人原本是魏太后,可魏国输了,魏王也已经没了,她便已经不能再算是太后了。
因此该叫回她原本的名字,大梁殷氏,其名灵运。
这时候的殷灵运在谢玄的剑下泪眼婆娑,悲悲切切,看起来已是肝肠寸断,心碎神伤。
一双手奋力抓着那剑下的华袍,抓得完美无一丝瑕疵的骨节泛了青筋,那张看起来哭花了妆但仍旧富贵的脸与来的时候涂满口脂的朱唇一起煞白,唇瓣哆嗦着,“凤玄,你.........你........你这是逼我死啊!”
那人的剑锋在那散乱的长袍上挑着,信手闲闲地划着,哑然笑了一声,“脱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光着出去?”
殷灵运的脸又开始红透了,红的似一颗熟透的蜜桃,连带着那原本皙白的身子,也因了这话泛出了一身的红晕,也因了那人若有若无的打量,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说是陈年腐肉,仍旧是风韵犹存。
她就在一个失败的政客与一个失意的女人之间反复跳跃。
那窈窕却斥满於痕的身子极力半趴着,企图把自己不好见人之处全都遮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