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吓得大哭,谢砚抱着她叫,“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赵媪掉着泪眼去拦她,抓住她的胳臂不许她再捶打,“夫人啊,夫人啊!你这是何苦啊!”
阿磐痛心泣血,哀哀欲绝,她绝望地问着并不在殿中的晋君,哭得直不起身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神武的人,何惧一个孩子啊!”
赵媪心都碎了,“夫人啊,不关王父的事啊!”
怎么不关他的事,一个个都是他的爪牙,谢韶是,谢允是,崔若愚是,就连治病救人的医官也是了,没有一个不是了。
真是叫人绝望,真叫人万念俱灰啊。
她死死地咬着牙关,不使血喷出口来咬得唇瓣迸出了血红,她绝望地问晋君,“为何要命子期行凶啊!”
赵媪愕然失色,“子期?”
忽而恍然大悟,低着声道,“是他...........便是惠王.........啊,便是废王,听说也疯了.........”
“我来的时候,看见了废王,已经神识不清了..........呼噜呼噜地说着胡话,见了人就扑,听说还咬人...........”
听得人脊背生凉,全身都生凉。
原来魏罂也疯了。
自宗庙后进了大明台,再一步也没有迈出过大殿,不知道这大殿之外又发生了什么事,可又死了什么人。
只知道殷氏死了,萧延年死了,还一直没有听过魏罂的下落。
赵媪说着话,心有戚戚,“废王,听说也是子期去看的病...........我如今想,这些人啊..........不管是魏王,还是中山遗孤,他们身份特殊,都不是寻常的人,要是有不能杀的理由,那..........那就不如一颗药丸子下去,从此就.........解决了后患之忧了...........”
是。
疯了好啊,他这样的身份。
君王身边的医官,谁说不是刽子手呢?
是卑劣的刽子手。
卑劣,残暴,雕心雁爪,暴虐无道。
是,是啊,是这样啊。
那么,不必赶出去,不必残忍地饿死,病死,不必清醒地圈禁,教养,就这么痴了傻了,也就一了百了,再不会有中山复国的烦恼了。
赵媪还在一旁喃喃地说话,“崔若愚以为惠王装疯,便亲自前去查验,没想到........没想到..........惠王竟当着崔若愚的面...........吃了秽物啊..........”
当真是令人惊心骇目,毛骨悚然啊。
阿磐绝望大哭,也绝望大笑。
人命如蝼蚁,低贱的蝼蚁,如猪狗,如案板上的猪狗,如草芥,低贱如脚下的草芥。
那子期留下的金创药,也不必再用啦。
都疯,都死,都就痛快了,也就了断了。
还治什么。
治好了,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继续吃苦受罪吗?
她想,何必呀。
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什么也再不去管了。
悲极恸极,似被人狠狠地砸了一闷棍,只感觉要油尽灯枯。
伤口隐隐作痛,耳中如雷声轰鸣,忽而声音极大,忽而又陷入死寂,一旁的赵媪和谢砚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却什么也都听不清了。
只感觉喉腔里窜出一股血腥味,这便有滚热的血经由喉腔窜了出来,眼前一黑,冒着金星,身子一软,就往一旁栽去。
第381章 见晋君
赵媪骇得脸色大变,一手抱着挽儿,一手来搀她,“闺女啊,闺女啊!嬷嬷去叫医官啊!”
阿磐拦住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来,慢慢也都听得清楚话,也能看得见人了。
一张脸惨白,幽幽地叹了一声,恹恹说道,“嬷嬷,不必了,全都由命吧。”
孩子已经这样了,还争个什么劲。
熬着吧,熬到油尽灯枯,也就好了,所有的难题也都解了。
中山没了遗孤,晋国也没了妺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赵媪唉声叹气的,“闺女啊,气话归气话,日子不能不过啊!这还有三个孩子,你要是不养好身子,以后孩子可怎么办呐?嬷嬷不中用,嬷嬷一个人可护不住啊!”
唉,真叫人灰心,也真叫人绝望啊。
偏生还有孩子,有了孩子,就要被孩子牵绊着,想死都不能死个利索。
这夜仍旧是个雨夜。
孩子不好,若不是抱着他,他便自己躺着。
这正是与谢砚一样好动的时候,他怎么就能一动不动呢?
孩子不好,阿磐也不好。
心里的火灭了,人也似枯了,败了,好在有赵媪在。
赵媪和两个孩子都留了下来,廊下那恶鬼竟然不曾来驱赶。
许是因了谢密已经痴傻的缘故,他们也不再似从前那样防备了,甚至婢子来送晚膳的时候,还有两碗羊奶,两份肉羹,两颗蛋。
挽儿有乳娘喂养,离喝羊奶的时候还早着呢,那便是为谢密备下的了。
赵媪劝她,“既然为二公子送了奶,这就是好事啊,王父那边必定是松了口的,这是好兆头,得想开些。”
人都这样了,有没有羊奶,又有什么分别呢?
若是活得像魏罂,那倒不如现在就死了。
赵媪还说,“大明台是什么地方,王父总要回来的,回来了,看见孩子,也就心软了,总会好起来的。”
来干什么,不盼着他来。
好不好的,又能怎么样呢?
赵媪不许她再操劳,她也就卧在榻上,什么也不必去管了。
赵媪果真给谢密剥了一颗大蛋。
谢密以前很喜欢吃蛋,只可惜,孩子可怜。
喂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不喂也没有关系,他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叫嚷着要蛋蛋了。
这夜因了有赵媪,阿磐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也就做了许多个许多个的梦。
梦到了许多人,许多事,活着的人,死了的人,好事,恶事,什么都有。
可当天明醒来的时候,那些梦也就一个也不记得了。
这一觉睡得骨软筋麻,浑身都沉沉的,没有精神,也没有什么力气。
这一日已是第五日。
这一日,谢允不敢来了。
知道一伙人干的是手上沾血的事,因此不敢来了。
来的是个宫人。
那宫人进了殿,也是立在珠帘外禀,“启禀夫人,大王请夫人去建章宫叙话。”
在宫中办事的,最是识时务,晋君还不曾办登基大典,底下人就已经开始称起“大王”了。
她恹恹的,也没什么话可叙的。
赵媪忧心忡忡,叫宫人殿外候着,给她打气鼓劲,“夫人啊,你可要振作起来啊!赵国女人还在,她在一日,宫中就不安宁一日,你要是不振作起来,孩子们可怎么办啊?折了一个,还有俩呢!孩子们可不能没有母亲啊!”
是啊,孩子们不能没有母亲。
一切都,一切都为了孩子吧。
阿磐打起精神来,白着一张脸笑,“嬷嬷,为我好好梳妆吧。”
赵媪连忙应了,也连忙为她更衣打扮,“这才对,总之见了王父,好好叙话,总会好的。”
好不好的,她不知道。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媪忧心忡忡地提醒,“夫人呐。”
赵媪确认正殿无人,廊下也没有耳朵附着,这才低低地开口,“夫人昨夜叫了中山君的名讳,这........这可千万再不能啊!”
阿磐问,“哦,我叫他干什么?”
赵媪的声音越发地低了下去,“夫人对中山君说‘渴了’.........这可万万也不能说了!”
原来梦里又说了这样的话。
阿磐怔怔地问,“有什么不能呢?”
赵媪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手中的金钗一顿,“夫人是糊涂了吗?要是被王父知道..........可要了命了..........”
阿磐便笑,笑得轻飘飘没有力气,“能怎么要命呢?”
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时日的活头了,还怕什么要命吗。
赵媪急道,“我的天爷啊,那个赵国女人虎视眈眈,她巴不得见你不好呢!”
阿磐兀自叹了一声,“是啊,是不能。”
万不能被那赵国女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见铜镜中脸色苍白,十分难看,便叮嘱赵媪,“嬷嬷把气色画得亮一些,红一些。”
赵媪这才放了心,絮絮叨叨地又叮嘱许多话,阿磐心事重重的,没怎么去听。
待盥洗梳妆完,这便要起身去建章宫了。
去建章宫也可,但不能不带谢密。
谁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她人一走,回来的时候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左臂似乎肿了,有些抱不动了。
第382章 一个看门的
但她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隐忍,从小就寄人篱下的人,从来不愿大张旗鼓,去四下宣扬哭诉自己的苦难。
可她苦不苦,赵媪都知道。
因而赵媪把挽儿交给了乳娘,一手接过谢密,一手牵着谢砚,跟着她一起,前后脚地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