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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90)

  王父谢玄是停不下征战的脚步的。

  魏武卒的铁蹄斩关夺隘,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刀锋所向,人马俱裂。

  其移山倒海,惮赫千里,每攻下一座城邑,都要把赵地落得一片残山剩水,破瓦颓垣。

  才打了一场硬仗,攻下一座城池,又陈师鞠旅,整军待发。

  听闻赵人节节败退,片甲不还。辙乱旗靡,一溃千里。

  前线打着,战死或溃逃的赵人落下满地的盔甲兜鍪和带不走的马匹粮草,全都被魏人收了,一次次地高唱战歌送回了魏军大营。

  因而物资充盈,都不必耗费魏国的粮草。

  谢玄是战神,他远不必亲自动手,他只需营中坐镇,出营巡防,便能发出一道道必胜的王命。

  北上伐赵的捷报一次次奔进辕门,南下大败韩国的军报也一次次传进中军大帐。

  然而那一味噬骨的毒,已在阿磐体内生效了。

  疼。

  钻心蚀骨的疼。

  这时候,已是服毒后的第三日。

  阿磐心中戚戚,她想,她若死了,谢玄该怎么办啊,他该怎么解毒呢?

  宁死也不能去千机门,宁死也绝不跪在萧延年脚下,去求一颗活命的解药啊。

  绝不。

  绝不。

  萧延年曾要她做个体面的人,她也曾问萧延年,“在主人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体面的人呢?”

  萧延年说,“因中山生为中山死的人,有了罪便去赎罪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算是个体面的人。”

  她何罪之有,又何须赎罪。

  故此不求萧延年,不回千机门,也因而开始吃起了羊踯躅。

  羊踯躅,又叫闹羊花。

  辛,温,大毒。

  羊食之后往往踯躅而死,故此得名。

  第119章 这是毒物啊

  然花似凌霄,能舒筋活血,散瘀镇痛。

  同它罗花、川乌、草乌合末,即成蒙汗药。花汁与酒同服,能使人麻醉、丧失知觉。

  不算什么金贵珍草,常生于山谷之间,此时北地的山间便有,黄澄澄的一大片,开得十分耀眼。

  阿磐便请赵媪去山间采花。

  拈花折草的事,赵媪爱干着呢,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就出了营,回来时抱了满满的一大捧,就连矮髻上都插了好几朵。

  五月中的日头晒得她的脸红扑扑的,她扭头给阿磐看,羞答答地问,“嬷嬷好不好看?”

  有毒的花,往往开得更美艳一些。

  阿磐忍痛笑着答她,“好看,嬷嬷好看。”

  赵媪喜眉笑眼地忙活,择花,洗净,又依着阿磐的吩咐取来捣碎成汁,取其汁液入酒。

  不敢多用,一朵而已。

  总之阿磐手不能动,赵媪便是她的一双手了。

  饮了花酒,这才压下了那一身的痛。

  她如今的境况,谢玄是不知道的。

  战事一起,那人便顾不得她了。

  白日排兵布阵,出营巡防,夜里的中军大帐亦是人来人往,不得空闲。

  阿磐无事不去扰他,却也实在不能放心。

  盘算着自己不过余下五日活头了,只恨不死前把所有的事全都安排妥当。

  这当中最要紧的便是谢玄的寒疾了。

  他寒疾未愈,以后若要用药该怎么办呢?总得把药膳食方全都写下来才好。

  有了食方,自有子期先生为他熬煮。

  若不是子期先生,自然也有郑姬,东壁以后也会有新人,自然也有新人熬煮。

  旦要谢玄好,不管谁用了食方,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这一双手啊,她苦于这一双手执不住笔。

  赵媪虽识些字,但到底会写的没有几个。

  这样的事岂敢去惊扰旁人,惊扰了旁人,很快也就要惊扰到谢玄。

  阿磐便教赵媪写字。

  赵媪干旁的事儿行,写起字来的时候一双手简直形似木头,十分笨拙。

  “嬷嬷往左,左下划上一笔。”

  “哎呀,划歪了。”

  “哎呀,起飞了。”

  “哎呀,滴下块大墨蛋!”

  歪歪扭扭的,磨磨蹭蹭的,费劲力气了半天也才能写出两三个字。

  没有几年功夫,小篆是练不出来的。

  阿磐便用指尖蘸水,手虽无力,但滴下来的水却能粗略写出一个大概的模样来。

  赵媪便照着那水渍来写,她滴得疲累,赵媪学得也费劲。

  小半日的工夫过去,也不过才能写上十余个字罢了。

  赵媪受不了,罢工了,“哎呀,真不行了真不行了,我都五十多了,怎么还学起字来了。”

  “哎呀,美人,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吧。”

  “哎呀,美人,我想起来还有件袍子没洗。”

  “哎呀,美人,我出去瞅瞅,看看我家墩儿是不是快来了。”

  阿磐耐心劝着,“嬷嬷再写点儿。”

  赵媪不干,装聋作哑地瞎忙活一通混了出去,片刻又扭着回来了,“美人,子期先生来了。”

  啊,是子期先生。

  是了,赵媪取花的事很快就在中军大帐附近传开,旁人不以为意,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唯裴子期闻声赶来,见了羊踯躅大惊失色,“磐美人可识得此物?”

  阿磐佯作不识,只是摇头。

  裴子期惊惶惶的一头汗,“这是羊踯躅,是毒物啊。”

  赵媪骇得一屁股墩在了地上,“啥?毒?这咋......这咋是毒呢?要命了,咱可不是成心的啊!美人作证!”

  阿磐笑吟吟的,“我见花开得好看,不知道是毒。”

  裴子期赶忙将她案上所有的羊踯躅全都搜罗走了,连带着赵媪髻上的也一并薅下。

  赵媪苦哈哈的,“哎呀,子期先生,我又不吃,就让我簪着呗!我回来的时候,甲士们都......都说我好看嘞!”

  裴子期不许,“要命的东西,好看有什么用。”

  见案上还有瓦罐,又问起阿磐,“花可入了酒?”

  赵媪神色一变,才想实事求是地回话,被阿磐一个眼色给拦了回去。

  “先生放心,不识得的花,是不会入酒的。”

  裴子期闻言这才舒了一口气,不等他走,阿磐抓紧问他,“我想给大人写食方,正好想问问先生,有没有法子能让这双手这一两日就好起来。”

  裴子期捋须摇头,“美人吊得久了,伤势过重,总得针灸许久,慢慢将养,是急不得的。”

  阿磐笑,“先生医术高明,指定有法子。”

  谁不爱听好话,裴子期也爱听,因而笑道,“美人想写什么,我代写便是。”

  阿磐不肯,“我还想给大人缝件袍子呢,先生可代劳不了啊。”

  是呐,这样的事裴子期哪儿就能代劳呢,因而捋须沉吟了一会儿,“法子倒是有,但下药过猛,并不是好事。”

  阿磐心中急切,不免催促,“子期先生就请试一试吧。”

  裴子期应了,也果真下了猛药。

  那尖细尖细的银针也不知道怎么扎的,扎下来虽疼,但竟能使那一双手活动起来了。

  前脚叮嘱了子期先生保密,后脚就赶紧请赵媪寻了新的简牍来。

  伏于案上,提笔蘸墨,一一写下。

  她和云姜的字都是养父教的,养父不去灵寿时,常在家中教她们姊妹二人读书识字,日子虽有些清苦,但也过得简单快活,无虑无思。

  养父母待她好,吃穿用度的,与待云姜这个亲女儿没什么两样。

  连云姜也待她好,有什么好的新鲜的,全都紧着她。

  除了性情不大一样,她们姊妹二人连字迹都是极像的。

  赵媪在一旁连连打起哈欠,掌着灯劝她,“美人歇了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阿磐不肯啊,食方写了八九种。

  只是因了手没什么力气,食方的字迹写得颤颤抖抖,不够周正。

  写了八九种,又极尽神思,把所有能用的药草与花啊草啊鱼肉啊全都结合到一起。

  要入口好吃,要去腥膻涩苦,还要换着花样吃,免得谢玄吃腻厌烦。

  金尊玉贵惯了的人,怕他吃起来会挑。

  因而又修修改改的,写完已然夜深了。

  第120章 云姜,来了

  写完垂头轻轻吹干墨水,缓缓推给了赵媪,轻声嘱咐,“嬷嬷藏起来,等大人需要时,嬷嬷再献给大人。”

  赵媪不解,“美人自己给,不好吗?”

  阿磐笑着摇头,“嬷嬷给。”

  赵媪一向是不驳她的,因而应下,便把食方藏起来了。

  食方藏起来,还要把瓦罐一并藏起,“你可吓死我老婆了,这东西有毒怎么还喝呢?要是真毒死了,老妇我不还得赔上一条命吗?”

  阿磐拦下了酒,“嬷嬷,我有数,只是身上疼,泡一点儿酒,不会有事。”

  是,不会有事。

  她还要把不放心的事全都交代完,也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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