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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91)

  不妥当了,怎能走得安心。

  她趁着手还能用,又连夜开始为谢玄缝制入秋的衣袍。

  华袍金贵,她手艺不精,不敢现眼,因而想着为他做一件里袍。

  没日没夜地裁剪,缝制,赵媪年纪大了,常在一旁趴着睡了。

  谢玄呢,谢玄忙的时候不见人影,偶有一丝空闲,便会来她的小帐。

  他来的时候,她便把袍子藏起,那满是青痕的手也一并藏起。

  他会问,“身子养得怎么样了?”

  她便说,“好多啦!”

  他还会问,“手可好些了?”

  阿磐冲他笑,“都好多啦!”

  他若要握起她的手来,她便把手藏在袍子里面,身子后头,“等好全了,再给大人看。”

  往往话说不上几句,就要被来议事的人请回去。

  下一回他再来,阿磐便抓紧问些她最关心的事。

  “大人的寒疾如今怎样了?”

  那人笑,“差不多要好了。”

  阿磐心里欢喜,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那也还要再叮嘱一句,“五石散不是好东西,大人好了,就不要再吃了。”

  那人含笑凝瞩,“好。”

  她还要啰啰嗦嗦地问,“大人说,回了东壁要掘一口温泉。”

  那人笑着应她,“是。”

  阿磐唠唠叨叨的,“冷水汤沐到底要伤了根本的,大人有了温泉,就千万不要再用冷水了。”

  她还要嘱咐,不嘱咐便能放心,“大人忙于军务,也千万要记得按时进膳啊。”

  那人眸光缱绻,依旧笑,也依旧应,“好。”

  她还想问,“如今两位谢将军照顾得可好?”

  还想再问,“大人又清减许多,是这一仗不好打吗?”

  他倚靠榻上,一手支头,看起来神色有些疲乏。

  那,那就不要再问了。

  阿磐起了身,轻声软语的,“大人从前喜欢看阿磐跳舞,阿磐给大人跳一支绿腰舞吧。”

  那人含笑点头,只是如今再不必于帐中立一块素纱屏了。

  帐中烛影温黄,她把那双不灵便的手藏在宽大的袍袖里,如轻缎般娇软的身段在素纱屏上映出一个袅娜的影子来。

  绿腰舞是宫中乐师所教,又融了媚术,长袖舞动,腰身扭转间,真是极尽旖旎啊。

  极尽旖旎,却也极尽疼痛。

  那噬骨的毒发作的时候,一双腿脚就似被人用铁锥敲着,钻着。

  那五脏六腑呀,亦似被人朝四面八方撕着,扯着,拽着,拉着。

  那也不要紧,她涂着水粉,抹着胭脂,谁也看不出她煞白的脸色。

  她要把最好的模样都留给谢玄。

  她旋转着,旋转着,那宽大的衣袍舒展着,飘荡着,人便似只玉腰奴,悠悠荡荡地倒了下去。

  这是第五日,是个雨天。

  就在这一日,有故人来了。

  彼时阿磐就立在中军大帐之外,还没有挑帘进去。

  便见着谢韶踏着积水疾疾赶来,进帐禀道,“主君,戚将军回来了,赶着小轺,大约有好消息。”

  哦,你瞧。

  透过雨幕望去,那昏暗暗的天光里,的确有人赶着轻车进了辕门,又沿着营中大道往中军大帐赶来,粼粼的车轮在雨里的沙地上滚出了清晰的声响。

  阿磐恍然,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戚将军是谁。

  是那个北上寻找“阿磐”的人啊。

  上一回听到这三字,还是在四月初。

  记得他进帐禀事时,因多说了一句“兵荒马乱的,也许早就死了”,被谢玄砸了一角觞,砸得额头都是血。

  说要寻不来人,就再不敢来见主君。

  好一会儿才听见帐内的人说话,“叫他来。”

  谢韶应声领命,很快便拦下小轺,引赶车的人进了帐。

  阿磐的心兀然跳着,她望着那停在雨里的小轺暗想,那里头的人,会是谁呢?

  听得来人已经禀起了话,“主君要的人,找到了。”

  阿磐悄然掀起帐帘朝里头望去,见那人手中捏着狼毫,平声问道,“何处找的?”

  来人俯首折腰,“从中山旧地找到的。”

  主座上的人微微颔首,“是,她是中山人,要逃,是该往中山逃。”

  阿磐怔然失神。

  来人已躬身退了大帐,推开车门领出来一个披戴斗篷的姑娘,氅帽遮着脸,雨里也看不清模样。

  须臾二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大帐,经过帐门时,那姑娘湿透的丝履往她裙边上溅了些许的泥。

  那姑娘低低地垂着头,一进帐便脱下了斗篷,看不清楚眉眼,身形虽瘦削,但也窈窕,乍一望去十分熟悉。

  姓戚的将军低声提醒,“给王父磕头。”

  那姑娘垂眉跪伏在地,“给王父磕头了。”

  阿磐心头登地一跳,那是云姜的声音啊。

  她极小时便与云姜一同长大,云姜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三年冬她与云姜逃亡时被追兵冲散,她记得那时候身后的魏人持大刀兜头朝她劈砍,凛冽的杀气在耳边发出尖厉的啸音。

  就是在那啸音里,她听见不远处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那叫喊声极似云姜。

  原先只以为云姜死了。

  没想到她竟还好好地活着。竟还活着来到了这里。

  唯一的亲人还活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再也没有了。

  阿磐听见主座上的人问,“哪里人?”

  云姜娇娇软软地回话,“奴是中山灵寿人。”

  是,是云姜,阿磐心里确信了。

  那人一叹,这叹息在雨声里也那么清晰。

  他命,“抬起头来。”

  云姜娇怯怯地抬头,舒眉软眼地朝座上望去,霎时间就红透了脸蛋儿。

  是了,似谢玄这般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只需望上一眼,只需一眼就叫人挪不开眼,动了心了。

  主座上的人问,“可见过孤?”

  云姜嫣然笑道,“去岁冬,奴就在这座大帐侍奉过大人。大人不嫌弃奴,留了奴三日。”

  一声惊雷划破天际,闪电把这大帐内外照得通亮。

  阿磐兀自失神,一双眸子透过帐门怔怔地望着。

  她取代了卫姝,云姜也轻而易举地取代了她。

  这世间阴差阳错的,走错一步,每一步也都就走错了。

  走上了歪路错路,可还有再回来的机会吗?

  大抵再没有了。

  主座上的人几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声色已然温软下来,朝着那跪在地上的人命道,“过来。”

  云姜起了身,低眉行至案旁,袅袅然跪坐于那人身畔,“大人。”

  那人抬手,去寻她颈间的玉。

  阿磐垂眸不敢去看,心漏了一拍,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云姜与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断玉,阿磐知道那人定会将那块一模一样的断玉从云姜的颈间扯出来。

  是,他扯出来了。

  第121章 小妹,你可怪姐姐啊?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

  她从出生就一直贴身佩戴,不久后为躲避祸乱,人与玉璧全都一同带去了云姜家。

  后来不知怎么断了,好好的玉璧断成了两半。

  圆形的玉璧,不管怎么断,两半都是一模一样的。

  玉璧这样的好东西断了实在可惜,家里清贫,没有额外的钱送去金匠铺子里镶嵌,养母因此给了她和云姜一人一截。

  那时候年纪太小,不知道这块玉璧有多么珍贵,能定她的生死,亦能裁决她的命运。

  吃的用的住的,没有一样不是养父母家的,因此养母说给,便就给了。

  养父钻了孔,穿了红线,她们姐妹二人戴于颈上,这一戴就是好多年。

  一声惊雷,骇得她打了一个冷战。

  五月按说已经不冷了,便是阴着天,下着雨,也不该把人冻得骨子里都打起哆嗦来啊。

  可她偏偏冒出了一身寒气。

  赵媪为她撑了伞,又裹了件外袍,但仍然拦不住这一身的寒气。

  这寒气从脚底冒出,沿着小腿,抵达膝头,再沿着膝头往腿间,往腰腹,往五脏六腑,往喉间齿缝,往身上的每一处窜去,窜得人浑身发冷。

  她看见谢玄攥着断玉,凤眸微眯,在手中摩挲良久,良久才道,“原来你的眼睛是这般模样。”

  阿磐心里一空,她怎么会忘记那第三个冬夜。

  那个冬夜,谢玄曾说,“掌灯过来,孤看看你的模样。”

  她怎么会忘记呐。

  可如今,他看到的是云姜的眼睛。

  云姜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记得她是杏眸,睁大的时候圆溜溜的,看起来十分娇憨,又俏皮灵动。

  她们不是亲姊妹,因而眼睛大不一样。

  倒是因了吃同样的粗茶淡饭长大,身形却又相仿,若不仔细看脸,竟也有个七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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