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公子他……”忠平刚要开口,就被她抬手打断。
止住忠平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僵直的脚步,一步一步,她走向那扇熟悉的屋门。冻得发僵发紫的手搭上屋门,轻轻一推,屋门推开,热意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涌出,引着她一步步入内。
闻着那血腥味,感受着那热意,迈入屋子的冯十一看到躺在床榻上的他,血色全无,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他。
挪动着发僵的双腿走近,冯十一的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那微弱的起伏,此刻却比任何事物都更清晰。
冯十一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活着……
他还活着……
就在冯十一僵着脸时,躺在床榻上的人缓缓睁眼。四目
相对,迷离困顿的眼眸中先是疑惑,后是欣喜,再是平静。
苍白的唇瓣张开,他唤道:“娘子……”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调。
冯十一想以笑回应,可眼前突然一黑,浑身的力气瞬间散去,身子随之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而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路,可把她累死了……
【作者有话说】
提早更,晚上十点不更拉!
第79章
入夜,万籁俱寂。
昏黄卧室内,地龙早已熄了,只余下角落里几个炭盆,远远地燃烧着猩红炭火。冷风顺着窗缝钻进来,瞬间便吹散了炭盆燃起的点点热意,这也使得整间屋子陷在寒意里迟迟热不起来。
肩头的伤在隐隐作痛,骨子里的刺痛更是尖锐。本就受不得寒又负了伤的男人,半靠在床榻上,垂眸看着窝在他怀里的人。
烛火摇曳,映着他清俊的侧脸,面色明明极差,可他眼底却盛满了柔意,眉头舒展着,不见半分不适。周遭的冷、骨子里的痛,都已被他忽视,他如今满心满眼,只有怀中人。
她安稳地窝在他怀里,呼吸匀称,气息温热。而她露在被褥外的脸颊,还有被他握在手中的双手上,都厚厚涂着一层药膏,泛着淡淡的草药味。
药膏虽厚,却遮不住药膏下的红肿青紫,那些冻伤蜿蜒在她本细腻的皮肤上,紧紧揪着他的心,同时也提醒着他,这一路,她有多焦急又都遭了什么罪。
在亲眼目送着她和褚十三离京起,便缠在他心头的翻涌不息的怒意和杀机,在此刻,烟消云散。
是,他知道她和褚十三在一处。
是,他派人一路跟着她出了京,
是,他费尽心机让人将自己负伤的消息递到了她耳边。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却从未真的指望过她会回头。毕竟,她心真的狠!
她不是不要他了吗?
不是和褚十三走了吗?
为什么听到他出事又赶回来……
而她不仅回来了,还是以这般面貌回来的,那他为她备下的那一切似乎也用不上了。
男人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细细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在她察觉到不适皱起眉心时,男人俯腰在她眉心落下一道吻。
“我给过你选择了,是你,选择回来的……”
几日几夜未阖眼,心力交瘁之下又在寒冬天连日赶路,即便是身体强健的冯十一也扛不住了。
深夜,将她紧紧环在怀里的男人便察觉到她发了热。
擦身,苦药,扎针……
一夜间,正屋里人来人往,冯十一沉浸在熟悉的气息里沉睡着,浑然不觉。只在被人喂那苦涩汤药时,恍惚间半睁开眼,可很快,她便被一道温润的男声轻轻安抚着,又坠入了梦乡。
冯十一真正醒转,是被一阵痒意闹醒的。还没睁眼,她已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挠,但指尖刚动了动,便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
那冰冷触感惹得她颤了颤,随后她缓缓睁眼。刚睁眼,她便撞进了一双含着笑意和柔意的眼眸里,那双眼眸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看着那双眼,鼻尖是苦涩的药味和熟悉的松墨气息。
“醒了?”
含笑看着她的人开了口,声音中带着初醒的沙哑。同时冯十一察觉到手背上传来触感,她垂眸看去,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开来,转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泛着痒意的手背。
痒意化解,冯十一又觉着身子酸痛。她下意识扭了扭身躯,却听一声“嘶”。
是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冯十一怔住了不敢再动,下意识想问他怎么了。可话即将要出口,她又憋住了。
冯十一不动了,盯着他那苍白的脸色看了许久后她才开了口:“道歉!”
她冷冷开口,两个字便把一直观察着她面色的男人给整懵了。
懵归懵,但男人没有丝毫犹豫,从善如流开了口:“对不住,我错了!”
顺着她的意本是应当,可他答得未免太快了些,冯十一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既然错了,那你错哪了?”
她语气听着平淡,郁明却敏锐地觉出了几分胡搅蛮缠的意味。
这样的她让他有几分陌生,也有几分好笑。
他噙着笑沉吟许久不语,成功惹恼了窝在他怀里的她。
“松开我!”
若是往常,她早把他推搡开了,但她眼下只说不动,郁明知道她是在顾忌自己的伤。
她,真是……嘴硬心软!
郁明没有松开她,而是黯然道:“那日我不该对你摆脸色,不该转身就走,不该躲在书房里对你避而不见,更不该将你拦在书门外。我不该与你置气的。是我错了!”
这番话,这些时日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念了无数遍,与之一起盘桓不去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意。
一番话说完,他顿了顿又低语道:
“我那日,只是……想让你多在意我些,哪怕是哄哄我也好。”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呼吸顿了顿。郁明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一声叹气。
他垂眸,撞进她满是无奈的眼眸里。
“放开我,我看看你的伤。”
伤在左肩,包裹着层层白布,布条上还渗着血,冯十一想上手拆,被他拦住了。
“伤不重,倒是娘子,还发着热,这几日是不是也都没好好用膳,我让忠福送膳食来?”
这拙劣的试图转移话题的把戏,冯十一怎会看不出来。
她坐在床榻上,冷眼看他。
“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何时受的伤,怎么还在渗血。老赵呢?忠平都回来了,老赵应该也回来了。老赵止不住你伤口的血吗?”
冯十一这些年大大小小受过不少伤,太清楚伤口愈合的速度了。他受伤的消息传出京,她听到消息再回京,这一来一回时日不算短,有老赵在,只要不是致命伤,这伤口即便不愈合,也不该还渗着血。
半敞着衣衫,靠坐在床头,郁明垂眸掩住眸中郁色。
“我派人杀了解通,突厥死士刺杀,是我布下的局。重伤的消息是我特地放出去的,本是为了迷惑京中人还有宫中那位。谁曾想,前夜,真来了一波刺客。那些刺客身手凌厉,身法路数都不简单,李正他们没挡住……我这伤,是前夜才伤的!”
冯十一听完,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急赶慢赶奔回来,原是以为他真的命在旦夕,这才一路焦躁赶到京城。可到头来,那重伤的消息竟是他布的局,是假的。偏她刚赶到,这假的竟又成了真,他是真的负了伤,淌了血。
她怔怔看着他肩头缠着的白布上透出的血红。一时间,气他拿性命做戏的恼怒与见他真受伤的心疼,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她咽喉处,让她话都说不出口。
郁明见她紧抿着唇不说话,只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的伤处,眼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他不由得慌了。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
悻悻收回手,他唤她:“娘子……”
他声音除了低了些,语调中更带着三分无措和七分脆弱。
“我放出重伤消息,除了为迷惑旁人。我也是想引你回来,你那日就这么走了,我寻遍了京城,怎么寻也不到你。我怕,怕你出事……我也想你,一直在想你。我想你回来……”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垂眸轻语,颤着眼睫,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着她,他将藏在心底的惶恐与思念全倒了出来。
冯十一看着他的脸,心底不由泛起涩意。她下意识张口:“我不是让……”
话到一半,冯十一顿住了。
她本想说自己不是让时寅送了信吗?可看到他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信压根没送到他手里,而能从中作梗的,也只有褚十三了……
冯十一不语,本垂眸的人抬眸。
“娘子说什么?”
冯十一摇头:“既然突厥死士是假。那前夜刺杀你的刺客呢?你查清楚是谁派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