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禁军很快就会来人,宫中也会来人。你先把阿姐送回房,再让府医给阿姐把个脉。我去正厅等你。”
郁明说完,转头看向自己的娘子。
“娘子,你随阿姐一同去吧。沐个浴,换身衣。”
冯十一刚皱眉,他便牵过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很快就会有禁军来,娘子一身血,禁军定然会留意到。娘子没必要留在此处,沾惹这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听我的,随阿姐去。赵靖川和我要一道应付那些禁军,阿姐身侧无人,有娘子陪着我们也能安心些。”
他温声劝导,说的也有道理。冯十一便什么都没说,绷着脸点了头。
赵靖川转身去楼阁里将温姮带出来时,温姮除了面色苍白些,神色倒也算正常。见到同样一身血的郁明和冯十一,她先是皱皱眉,后又松口气。
环视一周,温姮什么都没多说。她清楚自己在这什么也做不了不说,还是个累赘。
所以她很利落牵住了冯十一的手,在赵靖川和侍卫的护送下,一步步坚定往主院走去。
赵靖川将她们送到主院,又留下大批侍卫细细叮嘱后才转身出了院。赵靖川出院后,在门边目送着他离开的温姮脚骤然一软,好在有冯十一在她身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看向扶着她的冯十一,温姮本想笑着致谢,结果一开口,便呕了一声。
冯十一还没反应,温姮先白着脸道歉:对不住,十一,呕……”
冯十一愣神时,一个眼眶通红的侍女匆匆走到温姮身侧拍抚着她的同时,替温姮解释:“郁夫人,王妃有孕在身,可能是闻到血腥气有些不适,还请您见谅。”
冯十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身血。
将温姮交给侍女后,冯十一接连后退两步。
“对不住啊,我没想到这一茬。”
见冯十一还向她道歉,温姮急忙摆手,想解释可一开口便是呕。见她那样,冯十一拧拧眉:“不是叫了府医吗?府医怎么还不来。”
府医来得很快,府医给温姮把脉时,冯十一自觉站到了屋外,不让她那一身血腥气熏到温姮。
屋外,冷风凛冽。吹着风,冯十一的心和思绪渐渐平了下来。就在冯十一看着黑夜出神时,身后的门打开,眼眶通红的侍女把府医送了出来。
冯十一应声转身:“无事吧?”
府医回答:“无大碍,王妃只是受了些惊吓。服几副安神汤便好。”
侍女送走府医后转回来对冯十一道:“天冷,郁夫人还是进屋吧。”
冯十一摇头:“麻烦备点水。”
热水很快就备好了,侍女也送来干净的衣裙。
“郁夫人,这是王妃想着今夜您可能要留宿,特意吩咐奴婢们备下,洗净熏过的。”
冯十一颔首,示意侍女把衣裙放下就挥推了她们。侍女虽退出了浴室,却没走远,就守在屋外。独自泡在浴桶里的冯十一可以清清楚楚听到她们在屋外带着哭腔的对话。
“碧云姐姐,白芷姐姐,都没了……”
“别哭,也切莫在王妃面前提,王妃还怀着身子,不能惹王妃伤心知道吗?”
“嗯……知道!”
冯十一反应虽快,但终究护不住当时露台上的所有人。推了她夫君,拽了温姮,她甚至都分不出余力管赵靖川,哪还顾得上什么侍女。
冯十一闭了闭眼,往下沉了沉,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热水中。
后院陷入寂静时,前院一片喧嚣。
信号弹一放,值守京城的金吾卫最早赶到,随后是负责巡防宫城的禁宿卫还有千牛卫。
一众禁军扎堆,都感受到了淮王还有淮王府侍卫身上那股子掩不住的血气与杀气,再看向花园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一众禁军哪还看不出来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恶战,情形又有多凶险。
禁宿卫和千牛卫皆一脸严肃,一众金吾卫还有匆匆赶来的金吾卫大将军则是难掩惶恐之色。
先前几桩事便也罢了,这一次,是皇子遇刺啊。
在各处禁军查勘尸身时,宫中来了人,来的是皇帝的贴身大监。
大监看到赵靖川安好,先是大松一口气,随即躬身道:“殿下,您要不随老奴进宫一趟。见见圣上,安安圣上的心。”
赵靖川抿唇不语,转眸看向郁明,郁明点点头。赵靖川才开口:“走吧。”
赵靖川进宫了,郁明在屋子里端坐着,花园里只有负了伤的魏晋带着禁军四处勘察。金吾卫大将军亲自查验尸身,翻查尸身时他注意到了尸身上那些一剑封喉的伤口,问魏晋,魏晋答:“府里侍卫杀的。”
金吾卫大将军与魏晋也是熟识,正诧异他手下侍卫身手怎会如此好时,夜空中传来动静。
一众禁军二话不说拔刀警戒,唯有看清来人的魏晋笑着阻拦。
“自己人,我们府里自己人。方才追刺客去了。”
来的正是追击刺客而去的忠福一行人。落地后,忠福从魏晋口中得知了自己主子的去处,二话不说扭头走去。
推开他主子所在的屋门,忠福脚步无声迈了进去。
“公子!”
郁明抬眸:“追到了吗?”
忠福抿唇摇头:“被左骁卫将军楚伯棠带着左骁卫先一步截下了,他活捉了几人,余下的全死了。”
郁明沉默片刻:“知道了,你去帮着李正,安置好王府侍卫的尸身。”
忠福领命退下,郁明起身往正院走去。
正院里,温姮服了安神汤后就昏昏沉沉睡下了,冯十一则披散着头发独坐在亭子里喝酒。
郁明进院后见到此景缓了缓脸色,扯出笑脸。
踏进亭子后,他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天冷,娘子怎坐在此处。”
冯十一早就看到他来了,听他说话也不应,只低头瞥了瞥脚边的炭盆。
郁明了然,并未坐下。
“那我去换身衣,再来陪娘子。”
说是换衣,实则郁明也好好洗去了一身血腥。换上新衣再回到冯十一身侧时,他身上的皂角味随风飘到了冯十一的鼻尖。
他来了,冯十一没看他,也没开口说话,只是闷声喝着酒。
郁明见她如此,不由皱眉,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是不是哪伤到了?”
冯十一淡然抽回手,扭头:“
耍我好玩吗?”
冯十一语气虽淡然,但眼中的凌厉却丝毫没掩饰。郁明被她问得一愣:“娘子何意?”
冯十一抬手,摸上了他的肩头,摸到了那处伤口。
“你说你这伤是褚十三派来的人伤的。可褚十三的手下包括青衣阁里的人有多少能耐,我一清二楚。郁少将军此等身手,居然还能被他们伤成这样。想来,褚十三的手下还有青衣阁里的人,这一年内大有长进啊。”
陪着温姮回到主院后,冯十一脑中一直在回想着她方才见到的场景。她的夫君,真是舞得一手好剑法,行云流水间下手果决。那身手,那身法,比起她虽稍差点,但也算难得一见的高手。
而她,因为他病恹恹的模样,一直把他当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殊不知,他藏着深着呢……
如此,冯十一再回想起先前因为维护他,担忧他而做下的种种行径,心底难免觉着自己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从而恼怒。
她眼下能心平气和与他对话,已是在冷风中反复冷静过的结果。
向来怕她动怒的男人,此刻听着她的质问,丝毫不慌,只垂着眼,轻声回道:
“那夜我被赵靖川逼着灌了一碗安神汤,杀手来时昏昏沉沉,这才被刺中了肩头。而我,也从未向娘子隐藏。我本是靖北军少将军,娘子以为,我是靠父兄才坐上这少将军的位置的吗?”
冯十一先前确实这么想过,毕竟他从未展露过这一面。
“赵靖川为什么给你灌安神汤?”
郁明避开她的眼神,不看她,只苦涩一笑:“娘子别问了,都过去了。”
冯十一看着他脸上的涩意一怔,而郁明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此处冷,娘子若想同我算账,进屋再清算可好?”
冯十一不想顺他的意,所以甩了开他牵住自己的手。而这一甩,使得郁明倒吸一口冷气,闷哼一声后抬手捂住了肩头,露出痛楚神色。
冯十一一愣,不由紧张:“怎么了?”
郁明缓缓脸色,摇摇头:“无事,方才动手时牵扯到伤口了。”
冯十一皱眉起身:“进屋,我看看。”
温暖的温室里,男人赤着上身,大刀阔斧坐在软榻上,看着站在他腿间为他上药的人,他满眼柔情。
“好了,娘子别气了。我有功夫在身,不好吗?我是男子,是你的夫君,做夫君的,本该想方设法护着娘子。平日里也罢了,此等情况,我怎能让娘子冲在前头护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