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十一其实心底也知道,都是她自以为,他从未说过自己没有功夫一类的话。
话虽如此,她还是压不住心头的郁闷和怅然。她一直将他当弱者护着,谁曾想,他压根不需要,他自己就厉害着呢。
冯十一闷闷不乐,给他涂药的动作也不由上了劲。郁明吃痛,但不显露,只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带带,然后仰头亲她脸。
边亲,他还边哄。
“不气了,不气了好不好……”
哄她的时候,郁明内心其实也颇为无奈。
寻常女子,大多都期盼着自己夫君能有一身本事,给她遮风挡雨,给她撑起一片天。而换成他娘子,自身太强,所以非但不慕强,还因为他强而郁闷。
郁明无奈之余也并不后悔。
平日里嬉笑玩笑哄着她便也罢了,方才那般情景,他不可能不出手护在她身侧。
重新包扎好伤口的郁明,并没有穿回上衣,而是就这么赤着上身温声哄着娘子。最后他娘子面色缓和,一半是因为他的态度,一半是因为他展露出来的……男色!
小别扭后,冯十一躺在他腿上与他说起了正事。
“今夜来的人应该有两伙,有一拨是浑水摸鱼,混在里头的。”
郁明神色一正:“娘子怎知?”
冯十一道:“最先动手那批刺客的身手身法,和江南那伙人神似。而后头我交手的几个,身手身法都凌厉太多,而且,他们与其他刺客压根不配合……”
冯十一顿了下,继续道:“我最后踢晕的那个,应该是浑水摸鱼那一拨的。人你关起来了没有?要不我去审一审?”
冯十一蠢蠢欲动,郁明则绕着她的发丝,轻轻摇头:“已经有人在审了,那些尸身魏晋也一一会查验的。今夜,本想着让娘子好好过一个除夕夜的,没想到……扰了娘子兴致。”
好好的除夕夜被打断,冯十一确实恼怒。但她杀了人,也算把气发泄出去了。所以她眼下也不是很在意。
躺在他腿上,冯十一在袖口里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了一个红封……他给她的那个红封。
举着红封,冯十一叹道:“还好动手前收起来了。不然我非得扒了他们的皮。”
看着她手里的红封,郁明笑笑:“收了红封,还得压在枕下,才算过了除夕夜。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赵靖川还不知何时回来,我陪娘子先睡吧。其余事,睡醒了再议。”
今夜喝了不少酒,又精神紧绷厮杀了一场,如今松懈下来,冯十一也有些累。所以顺着他的话她点了头。
冯十一睡下了,搂着她的男人却仍睁着眼。一片昏暗中,男人周身气压甚是低沉。
临近天亮,屋门被轻轻叩响,深睡中的冯十一皱了皱眉。她身侧的人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安抚下她后,小心翼翼从她枕下抽回了手,掀被下了榻。
披上外衫,拉开房门,赵靖川正立在门外。
门内门外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神色凌厉,眼底翻涌着如出一撤的杀机。
轰——
爆竹声未起,天边先闪过一声惊雷,雷声惊醒了本在沉睡中的城中百姓。
百姓出门,看看外头的雪天,再想那声惊雷。
雪天打雷,雷打冬……
这是暴雪将至的不详前兆啊!
第89章
雪天打雷,暴雪之兆!
而这暴雪,当夜便来临。暴雪下了一夜,次日天明,地上、屋脊上、树枝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正值正月,原是走街串巷拜年的时节,可因为这厚厚的积雪,连同仍在下着的暴雪,多数人都困在了家中。
原以为这场暴雪下上一两日便会停歇,没成想竟连下几日,渐渐有了成灾之势。
这般情形下,本因年关而停朝的朝会,又召开了。百官顶着漫天风雪上殿时,发觉,那本属于端王,又空置了多日的位置上,竟立了一人。再看那人的面容身形,这不是淮王吗?
淮王年岁不小了,因为违抗圣命娶了王妃的缘故,这些年可以说是被放逐在外。
这么些年不参与朝堂中事,与朝堂百官也无往来,多数人都认为淮王这辈
子就只当个闲散王爷了,可如今,瑞王才失势,淮王居然就站上了本属于瑞王的位置。
众人目光不自主纷纷投向另一侧的肃王。
除夕之夜淮王遇刺,这事尚无结果,没成想新年头一回的朝会他就出现在了朝堂上。
圣上此举,究竟是因淮王遇刺而突然动了父爱,想补偿他?还是想让淮王来平衡瑞王失势后、百官尽数倒向肃王的朝堂局面?
朝堂百官心底揣着猜测时,当朝颁下旨意,淮王总领此次雪灾的赈灾事宜。旨意一出,一时间,朝堂百官神色各异。
雪灾之势刚起,还不知道后续会如何。
但赈灾,不管大小,里头都牵扯着各方粮草调度、灾民安置的实务。这种差事,历来是天子近臣或实权大臣领命,怎么也轮不到淮王这个被放逐多年、早已远离权力核心的闲散王爷。
这旨一下,关于圣上是念及父爱的揣测便站不住脚了。淮王主导赈灾事宜,这各方各部他可都能伸进手,若差事办的好,还不知能笼络多少朝臣,届时可就真能牵制住了肃王了。
垂首退朝时,百官心里那本账算得飞快。
淮王,这是要起势了啊!
头一回上朝,就被委以重任的淮王,全程面容冷峻,不见半分波澜。
朝会散后,他即刻召来一众与赈灾相关的官员议事。他未多言寒暄,只一桩桩,一件件,将赈灾的关节拆解分明,既点出要害,又定下时限,全然不像个远离朝堂多年的人。
先前还存着几分轻视或观望的官员,此刻都敛了神色,垂首应“是”时,心底感慨:这位淮王,哪里是什么闲散王爷,分明是柄藏了多年的利刃,一出手便见锋芒。
初次上朝,初次议事,便震到群臣的淮王,忙碌到天黑才出宫。出宫登上马车的那一瞬,他那紧绷了一日的脸瞬间扭曲。
他扶着腰边揉边瞪向坐在马车一侧的人。
“郁二,这是最后一次!你那娘子再对我动手,可别怪我……”
郁明抬眸,神色淡然地打断他:“我娘子如今算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感恩才是。不过一顿拳脚,受了便受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赵靖川气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郁明平静的目光扫过他的腰,淡淡道:“我确实不腰疼。”
赵靖川强压下掐死对面人的冲动,冷声道:“我虽认下了逼你喂安神汤的事,但你对还如此态度的话……我不介意同你娘子好好说道说道,你是如何把这子虚乌有的事栽到我头上的。”
郁明冷笑:“你尽可试试,我也不介意找阿姐好好说道说道……”
两人同样惧内的人各自攥着对方的把柄。狠狠瞪了彼此一眼后,各自松了脸色。
郁明敛了神色:“闲话少说,说正事。”
赵靖川揉着腰沉声道:“那夜的刺客确实是我那好皇兄派来的。解家、章家这两桩事,他全算在了你我头上。昨夜父皇召我入宫,并非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压下我那好皇兄派死士刺杀你我的事。为表安抚,他把此次雪灾赈灾的差事交给我了。至于刺杀一事,还有拐卖孩童、豢养死士的罪,他决意全扣到章家头上了。而我那位好皇兄,开春后就得去封地了。”
瑞王虽已失势,又犯下这等大错,但终究是皇帝的亲儿子,且受宠多年。皇帝无论为了保全他,还是为了维护皇家名声,都会将此事压下去。
所以这结局,全然在郁明的预料之中。
郁明沉默深思之时,赵靖川继续道:“你不是说当夜截下那些刺客的是楚伯棠和他手下的左骁卫吗?但将刺客供词交到御前的,是金吾卫大将军陈丛。功过相抵,陈丛这回只怕是挪了不了位了。”
郁明抬眸,语气淡然:“挪不了便挪不了。如今暴雪,若下下几日,必成灾,届时京中难免混乱。金吾卫职责重大,有陈丛先顶着,也好。”
接下来几日,暴雪依旧未停,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在被暴雨覆盖区域的百姓陷入恐慌时,朝中颁下了赈灾的条陈。而与赈灾条陈一并下发的,还有章氏一族的定罪诏书,诏书中罗列罪名甚多,桩桩皆是重罪。终判,满门抄斩。
若是往日,这般大事必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可偏巧赶上这场大雪,百姓生存都成了困难,还难顾得上这些。
而同样被暴雪困在宅院里冯十一知晓后,冷笑一声:“瑞王什么时候出京,半道上我弄死他。”
郁明:“娘子放心,瑞王活不到封地的。”
当杀手这么多年,冯十一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了被刺杀的目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夫君。
长得虽好,却一身麻烦,还甚是粘人,甩都甩不开的好夫君。
看着她的好夫君,冯十一冷哼一声:“被我踢晕的那个,还没开口?赵靖川的人没用,我去审。瑞王暂时动不得,那就先把浑水摸鱼那拨人的幕后主使揪出来。我就不信了,还能是个皇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