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日,守在习武场周边的侍卫们还瞪着眼露出讶异,到后来就见怪不怪,渐渐麻木了。
就在冯十一耍腻了兵器,打算挑几个侍卫陪她练练时,京城连下数日的暴雪终于停了。
而雪停这天,她收到了她夫君派人送回的信。
他知道她不耐烦看长篇大论,所以信写得极短,只说自己已到半途,一切平安,让她不必挂心。
信末又留了一句:一切安好,唯夜夜难眠!只因想你。
自他离开,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冯十一看着这句话,捏着信纸的指尖不由收紧,皱了几日的眉间,舒展之余漫上一层薄红。
四下无人,冯十一看着信嘟囔了句:“不要脸”,嘟囔归嘟囔,她的嘴角却不受控地往上翘,连带着紧绷了多日的肩背都松快了些。
估摸着女主子应该看完信了,守在屋外的忠福小心翼翼探进半个身子。
“夫人,要不要给公子。回个信!”
看着手中信纸上苍劲有力的笔迹,写字如狗爬的冯十一果断拒绝:“不用!”
随即她又斜眼看忠福。
“反正你们每日都会给他去信,我的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不都知道吗?”
自以为做的隐蔽,眼下被他女主子就这么戳破,忠福不免有些讪讪,讪讪之余,他为自己还有他主子辩解。
“夫人,公子这是记挂着您。远行在外,有牵挂才是好事。”
同样在他身侧安插了自己人的冯十一。懒得搭理忠福的诡辩,她扬扬手中的信。
“只有你主子的吗?没有老赵的吗?”
忠福摇头:“只有公子的,并没有收到赵大夫的。”
距离他走了也有十来日了,她和老赵说好,隔十日就要传一封信回来的。老赵这是什么情况,别是被他给收买了吗?
想起老赵对于靖北元帅府的敬重,还有他那惯会蛊惑人的嘴,冯十一觉着不无这个可能。
坐在厅内,冯十一越想越觉着,老赵这步棋她下错了……
看到信后才露出的笑意渐渐敛起,冯十一又恢复了那副冷沉模样。
就在门边的忠福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时。王府的管家踏着雪来了。
“夫人,有客人登门,给您递了拜贴。”
冯十一抬眸,皱了眉还没问话,立在门边的忠福就下意识先问:“是哪家的客人。”
这满京城,她压根就不认识什么人。这个时间,有人突然登门给她递拜贴,冯十一下意识就猜测是青衣阁的人。
毕竟,她这回让忠平出去寻青衣阁的人可没藏着掖着,这听风阁天天派人蹲守着,蹲守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个动静。
冯十一沉着脸刚打算起身去会会客,王府管家噙着笑恭敬回道:“回夫人,是昭和县主!”
谢昭和?
冯十一一愣……
她来做什么?
片刻后,身着红衣的谢昭和便仪态翩然走进了正厅。待屏退左右后,她立刻松了那副在外人面前端着的架子,懒洋洋瘫进椅子里,一脸嬉笑冲冯十一扬了扬眉唤了声:“姐姐”,随后她又慢悠悠道出了来意。
“姐姐,京里雪停了。宫中贵妃娘娘和祖母打算一同筹办一场安澜宴,专为赈灾筹集善款,日子就定在后日。祖母让我来给你送帖子,邀你去赴宴呢。”
听了谢昭和的话,冯十一想都没想,拒绝了。
这种权贵之间的宴席,邀她做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拒绝过后,谢昭和便拉着她的袖子,痴缠着她,想她答应。
被痴缠烦了,冯十一黑了脸。
“再拉着我,我揍你!”
知道冯十一的厉害,谢昭和的手几乎是在冯十一话落下瞬间就果断松开了。
怕被揍,谢昭和不再痴缠冯十一,转而去痴缠起了温姮。
温姮看看身侧面无表情沉着脸的冯十一,再看看一侧撒着娇尽显无赖的谢昭和,甚是无奈。
最后,温姮被谢昭和缠得无法,只能试着劝劝冯十一。
“这次赈灾的事是阿川在主持,姨母要办这安澜宴,其实也是为了他。姨母在宫里没法露面,我又怀着身孕,无法操持。这才托给了皇姑祖母。皇姑祖母亲自操持,我总该去露个面。昭和便是不来请,其实我也有意想让你陪我走一趟的。这几日你在府里想必也闷坏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冯十一看着温姮隆起的小腹,眉头微蹙。
她还没开口,温姮已猜到她的顾虑,轻声道:“就露个面,露完面便回府。”
温姮笑得依旧温柔,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打定主意的执拗。冯十一不懂她为何非要在这时候出府,却不知温姮心中的无奈。
自打赵靖川决意争位,温姮便再难安于后宅做个清闲王妃。她本人、身后的家族,甚至腹中的孩子,都会成为赵靖川争位路上的砝码。
而砝码,本就该亮在众人眼前,让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好好掂量。
当年皇帝反对她与赵靖川的婚事,只因她曾与人订亲,未婚夫又早逝,于皇家而言是为不吉。可即便皇帝不满她,对她身后的家族,却是半点挑不出错的。
温姮有底气,所以如今,赵靖川既接手了朝事,那她便是怀着身孕,也得为他做好她该做的事。哪怕这事,换成赵靖川在跟前,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这些藏在温姮心底的盘算,没受过世家那些弯弯绕绕的教养的冯十一,自然是没法懂的。所以温姮也没多做解释。
而温姮本也是打算自己独自去的,因为她知道冯十一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只是……没想到,谢昭和会亲自登门来请。
可再一思索,温姮觉着这并不是坏事,所以她会才会劝冯十一。
冯十一沉默没说话,温姮也没再劝。而是先劝走了谢昭和。
谢昭和兴致冲冲而来,焉头耷脑而归。
看谢昭和的背影消失不见,温姮牵住了冯十一的
手。
“圣上如今已恢复靖北军番号,又命阿怀赶赴西北任监军。阿怀虽是监军,但挂帅的英国公年事已高,且靖北军旧部未必肯服他。朝中上下都清楚,这靖北军的实际指挥权,其实握在阿怀手中。
阿怀十年未曾露面,一现身便接下了众人虎视眈眈的兵权。行军打仗本就牵扯甚广,粮草、军饷……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会对前线战局造成大影响。这上下关节的官员,其实都在观望,质疑阿怀能否胜任,而你作为他的夫人,若是在宴上露面时,能显示出强悍与强势,传扬开去,想来朝中官员多少也会有所顾忌。”
温姮自幼便为担起靖北元帅府宗妇的职责做着准备。而身为元帅府宗妇,本该八面玲珑,打点好上下关节、与后宅妇人周旋同时,也得显露出靖北元帅府强悍不容轻辱的底气。
如今这本该属于她的职责算是半落在冯十一身上,温姮知道,冯十一学那八面玲珑的做派自然不可能,但论起强悍,却是她与生俱来的长处。甚至,温姮都想好了,该怎么让冯十一展示她的强悍。
主意浮现在脑子里时,温姮自己先笑了,噙着笑,温姮凑在冯十一耳侧低语了几句。低语完后,冯十一瞪着眼睛看她,诧异同时眼眸中闪着兴奋的光。
见冯十一如此,温姮知道她这是应下了。温姮招来了侍女,让侍女去回帖。
两日时日,转瞬即过。
到了该赴宴的日子,温姮自己打扮得素净,却特意花心思给冯十一好好装扮了一番。
一袭白裙,纤细身姿清雅,温婉的发髻上,插着郁明母亲留下的整套碧玉发饰。发髻之下,一双眉眼描得柔和,唇色也点得清丽。而装扮后,冯十一也拿出成婚前在夫君面前装模作样的那副神态,乍一看去,倒真像个温婉柔顺的后宅女眷。
看着冯十一的模样,温姮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牵起她的手,一同登上了赴宴的马车。
马车行驶得平稳,冯十一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天际隐隐透出些阳光。
等到她们乘坐的马车进到隆平长公主府停在二门时,那本隐约的阳光,已全然显露出来,洒在满地白雪上反射着细碎的光。
阳光下,冯十一先下了马车,环顾一周后,又稳稳地将车里的温姮扶了出来。
她下车时,立在二门旁的嬷嬷还没动静。待温姮落地,那嬷嬷便快步迎上来,嘘寒问暖的,热情得很。
温姮笑着应付,冯十一站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
为显重视,温姮今日特意早早就出了门。所以嬷嬷引着她们去见隆平长公主时,府中宾客都还没到。
跟着温姮,冯十一见到了圣上的嫡亲姑母:隆平长公主。
隆平长公主生得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可开口时不论对温姮还是对她,都和和气气的,既没有长辈的架子,也没端着长公主的威势。
冯十一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这位皇家长公主,忽然想起了傻呵呵的谢昭和。能养出那样性子的孙女,想来这位长公主也严厉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