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褚十三设的阳谋,他想用时寅的命,在他和她之间种下无法化解的心结。
万幸,这阳谋终究没能得逞。
郁明替她掀着帐帘,任由她愣在帐边看着时寅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将军,夫人……”
闻声转身,戴面具的人看清两人面容,愣了愣:“属下还以为李正是开玩笑,夫人竟真的来了?”
看着眼前身形高大、面带面具的人,冯十一皱了皱眉。郁明则低声解释:“这是岑成,那夜多亏他认出时寅,我才留了手。”
岑成?
上回见他,还是他试图捅穿她的身份,她索性给他下了毒。
她与他之间,可没什么好交情。
冯十一无视如今对她态度发生了大转变,一口一个夫人的岑成。转身再看向屋内一动不动,呆呆的时寅:“老赵怎么说?”
冯十一无视岑成,而郁明却看到了岑成手中的食盒。
郁明:“也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了,娘子先随我一道去用早膳,然后我再与娘子细说如何?”
冯十一:“时寅呢?她自己会吃吗?”
冯十一话音刚落,被无视的岑成拎着手中的食盒插话:“夫人,放心,我会喂她的。”
看着人高马大的岑成,再看他粗壮的臂膀,冯十一质疑:“你喂?”
知道自己得罪过眼前之人,面对质疑,岑成只能讪笑。最后还是郁明,替岑成说话:“时寅如今性情不稳,别看她如今如此安静,暴动起来之时,旁人都制不住,只有岑成能控制一二。”
说着话,郁明拉着她离开医帐:“娘子放心吧,岑成会妥善照料好时寅的。”
虽有郁明担保,冯十一还是不放心。正巧忠福送来早膳,她支使忠福去照看时寅,这才肯安坐下来。
坐在桌前,看着眼前不算精致的膳食,冯十一捏着筷子并不动筷。
见她如此,郁明道:“军中膳食皆如此,委屈娘子了。”
这些时日,冯十一虽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但过去的苦日子又不是没过过,这样的膳食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不委屈她,也不至于让她落不了肚。而她不动筷,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冯十一放下筷子:“我不饿,时寅如今这样,老赵怎么说的。”
见她这般牵挂,郁明也放下筷子:“娘子还记得我们在江南救下的那一船孩子吗?”
冯十一当然记得,记忆翻涌而上,她绷着脸转眸看他:“你是说……”
郁明颔首:“老赵说,时寅的情形和那些孩子一样,恐怕是服了同一种药。”
这话一出,冯十一猛地站起,一脚踢翻了身下的圆凳,随即在帐内焦灼踱步:“褚十三,我非要弄死他不可!”
她此刻哪还不明白。
褚十三不仅劫走了江南那些孩子,还拿走了控制他们的药,如今将那药用到了时寅身上,把她弄成这副模样!
百般情绪在心底交织,最后只剩下滔天怒火。
而早猜出来,江南那些据点是被褚十三派人清理掉,孩子也是被褚十三带走的郁明,心底其实也很复杂。
他本以为,当
初在江南试图拉他舅舅入局的是楚伯棠,是楚家以及楚家所支持的肃王。可如今看来,设下这局的只怕就是褚十三,而且他所布的局,比他原想的大多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又究竟是谁?
而这一切的答案,恐怕只有等昏迷的楚伯棠醒来才能揭晓了。
郁明其实还算镇静,骤然知道这么多事的冯十一却一时难以消化。眼看她踱着步面色越来越差,郁明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换了个话题试图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伤娘子的黑甲人,还在那片林中吗?”
冯十一摇头:“肯定不在了。”
当夜她拖着楚伯棠一路往外走,在忠平带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其实离黑甲人倒下的地方并不远。但是冯十一并没有让忠平带人去抓。
因为她不确定那些黑甲人是死了还是怎么!
她都对付不了,让忠平他们去,万一那些黑甲人没死苏醒了,那忠平他们去就是去白白送死。甚至后来,霜娘问她时,她都没说。
而这,是冯十一头一回对事物心生了忌惮。
再看他,冯十一神情郑重:“不管褚十三想做什么,他如今手下的势力太强了。他性情不定,连我都想杀,显然已毫无顾忌。而我,虽想杀他,可别说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你把这边的事赶紧了结。然后我们走,走得远远的。”
看着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娘子露出这副模样,郁明既心疼她,又恼怒自己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最后安抚她:“黑甲人最后不是被放倒了吗?不管楚伯棠是怎么做到的,可见他们并非无懈可击。况且娘子也说青衣阁如今有庞大的情报网。娘子与我、老赵、时寅、忠平这些许多人,又能躲到哪去?能躲多久呢?”
冯十一叹气:“你说的我都知道,可……”
她并不是怕死,只是惜命罢了。
郁明轻抚她的头:“等楚伯棠醒了,我们和他聊过再定,好吗?而且眼下这情形,娘子让我如何走?”
郁明安抚了她许久,好不容易压下她的焦躁,才借着嘱咐军务的名义出了帐。一出帐,他脸上的温和便散去。
召来忠平,郁明写了封信封好,递给他:“带人回京,把信交给赵靖川。到了京城就别回来,留在京中照看枕舟。若赵靖川出事,立刻带枕舟出京,一路往江南去,千万别停留。”
忠平见主子面色凝重,知道京中怕是要出事,接过信干脆应了声“是”后,转身便去点人。
而郁明再回帐时,他娘子已不在,郁明在隔壁大帐找到了她。大帐内,她正围着老赵左一句右一句地问,把老赵问得直跳脚。见此情形,郁明松了口气之余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静静看了她一会后,他转身往军帐走去。
军帐内,李正已等候多时:“将军,堵住的路已经清理到能过两个人了。”
郁明颔首:“让清路的将士都撤回来吧。”
李正应道:“是!”
当夜,冯十一正窝在他怀里沉睡,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紧接着是轰鸣巨响。她瞬间睁眼,听到声响后又猛地坐起身。而身侧的人也跟着坐起时,外头响起叫嚷声:“雪崩了!雪崩了!”
冯十一一怔,在持续的晃动中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淡然,起身穿衣之时还安抚她:“无事,娘子躺着,我出去看看。”
冯十一哪躺得住,见他出去许久没回来,便套上衣裳掀了帐帘。帐外,忠福正带人守着,见她出来忙唤:“夫人!”
冯十一问:“怎么回事?”
忠福答:“雪崩了!昨夜刚打通的小通道,又被埋了。堵在通道外的粮草车和将士,也被埋进去了。”
冯十一:“什么?”
第102章
冯十一惊讶之时,发觉整个军营几乎都动了。看着四处奔走的士兵,她按捺住原本想去寻他的念头,一旁的忠福也劝道:“夫人,外头乱,您先回帐中歇着吧。”
而冯十一回到帐中后,全然没有了困意。
若非昨夜便进了关,此刻她说不定也已被埋在那雪崩之下。冯十一虽没亲历过雪崩,但面对这地动山摇的动静也不免疑惑:这雪崩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
外头的嘈杂响了半夜,冯十一也睁眼睁了半夜。直到天明,他终于回帐。他见到她坐在榻上,皱着眉走来。
身上带着寒意,他走近后,并未凑近她,只是坐在榻沿看着她:“是不是外头太吵了?”
冯十一仰头看他:“外头如何,情形严重吗?”
先前只是落了雪,路就堵得那般难通,如今遭了雪崩,那路岂不更被堵死了?五万突厥大军正在外头虎视眈眈,如今后路又被断,即便冯十一不懂军事,也知道什么是瓮中捉鳖。
而且,如今这局面,与他十年前经历过的,分明如出一辙。她如今这样,什么忙都帮不上,这境况,他自己能应付得了吗?
冯十一翻来覆去半夜,越想越焦躁。
冯十一不知,其实她的夫君,对眼下的局面早有准备,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突然出现。他本已布好了全盘计划,如今因她在,更要确保万无一失,因此,他又连夜部署了半宿。
忙完半夜,再面对她时,郁明脸上不见半分波澜,反倒似玩笑般开口:“娘子如今便是想往庆州去,也去不成了,得困在我身边了。”
见他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冯十一横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郁明脱去外衫,掀开被褥躺到她身侧,半环住她道:“娘子好好待在我身边,而非被埋在雪下,我自然笑得出来。”
这话也让冯十一轻声感慨:“也是,我还不算倒霉到底。”
她在庆幸,郁明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