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蛊!”老赵抽回手,面色难看。“他蛊毒发作了!”
冯十一心头一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闭眼近两月的人忽然睁了眼。睁眼瞬间,他猛地仰起头,脖颈紧绷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见到眼前情景,冯十一不由一怔。而一直在竭力控着人的郁明眼眸一沉,随即低喝一声:“我按住他的头。”
郁腾出一只手稳稳扣住楚伯棠后脑,防止他撞向床板时,反应极快的冯十一接过了他的位置伸手按住楚伯棠不断抽搐的肩膀。
人被死死控住,可心口的鼓包依旧在疯狂鼓动。冯十一冷着脸扫向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老赵:“帮我按着他。”
老赵一怔:“你想做什么?”
冯十一:“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一把。直接割开把那蛊虫挖出来!”
老赵连连摆手:“使不得,这可是蛊毒啊。救不救得他另说,万一伤到你……”
不止是老赵,郁明也并不认同他娘子的做法。只是郁明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见那本在楚伯棠心口的鼓包突然窜向了他咽喉,随即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嘴角也溢出黑血。
郁明眼神一凛:“不用挖了,他要把蛊虫吐出来了!”
老赵回眸:“快拿盆来!”
老赵话刚落,冯十一便将床底的铜盆勾了出来。老赵俯身刚把盆端起来,一团暗红的东西便混着黑血从被卸了下巴张着口的楚伯棠口中涌出。
老赵还没反应过来,冯十一便抢过他手中的盆,往楚伯棠下巴一兜。随即,那团暗红便到了盆里。
松开本压制着楚伯棠的手,端着盆的冯十一死死盯着盆内的那团暗红。只见它在铜盆里蠕动了几下后,忽然朝她冲来。而就在那团暗红要冲到她眼前时,冯十一侧脸一避,同时抽出袖中短刀,寒光一闪,那团暗红便被她的刀死死钉在了地上。
被钉在地上的暗红之物剧烈抽搐几下后,很快化作一滩黑水,随即一股浓郁的腥臭瞬间在帐中弥漫开来。冯十一还没抬手,一只宽大的手掌已掩住她的口鼻,带着她往帐外疾步而出。
出帐后,冯十一才发现,他一手掩住她的口鼻,一手拽住了老赵。
那他自己?
冯十一眼神一凛,他深吸口气后向她解释:“我闭气了!”
向她解释完,他便下令让四周的护卫后退数丈!
同样后退数丈的冯十一看着眼前的大帐,回想起方才的景象,心头莫名发闷:“他死了吗?”
冯十一话音刚落,帐内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坠地。冯十一闻声刚要迈步,被人按住肩膀。
郁明:“我带人过去吧!”
他没带护卫直接掀帘而入,而是绕到大帐侧面。就是楚伯棠行所躺的行军床原在的角落那面。
嗤啦——
一声利刃割布的轻响后片刻,楚伯棠被带了出来。
身型高大的护卫横抱着楚伯棠跟在他身后向他们走来,走近后,无需老赵说,冯十一只看一眼,便知道……
楚伯棠,他还活着!
原先的大帐是回不去了,郁明就近又安排了一个大帐。
将人平放榻上,老赵再次搭脉。这次指尖下的手腕非但不再挣扎,脉象也好得离奇。
老赵难掩喜色,冯十一自然也看出来了。
冯十一:“如何?”
老赵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继续沉心把着脉。良久,老赵松开手。
“方才吐出的来的应该就是蛊虫。蛊毒也被逼出来了,他没有性命之忧了。”
听到此言,冯十一眼睛一亮,郁明也不由盯着老赵看。
老赵一看他们眼神,便知他们误会了,刚想解释,这毒不是他逼出来的时,只听轻咳一声。
三人循声看去,只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苍白的面色上,刚睁开的眼本涣散,随即慢慢凝聚,最后落在了冯十一身上:“十一!”
听到这声十一,冯十一心头只觉怪异,而同样听到的郁明则冷了脸。至于老赵,看看床榻上的人,又看看冯十一,眼里满是有热闹可看的兴奋。
至于出声的人,刚唤完,便觉着咽喉一阵腥甜。又一声轻咳,他捂着心口侧身,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吐出后,本沉重的身子只觉舒畅。而就是这份舒畅让他面色猛然一变:“母亲!”
与此同时,相隔上千里的京城!
一向寂静的楚府深处,忽然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随后不久,一道高大身影踹开了一处院落的大门,疾步而入后,他在院中深处的竹林前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随即是一道愤恨中带着隐隐哭腔的男声!
“她是你母亲,你居然就这么生生逼死她!你这个逆子……我当初,真不该……真不该……”
带着隐隐哭腔的颤音越来越低,很快被一道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掩盖。
“真不该如何?不该接我回来是吗?父亲?”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姨妈加上阳了,buff叠满!状态不佳,更新时间不定,宝子们见谅!清醒的时候都在努力码字啦!
第106章
萧关军营内,冯十一指使她夫君随老赵一同去熬药,自己则独自留在大帐中,面对榻上面色苍白的人。
轻咳一声后,冯十一敛了神色:“楚将军,我想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榻上之人本还怔然,闻声缓缓回神。转眸看见冯十一一脸严肃的模样,他勉力牵起唇角,试图让神情不那么紧绷:“唤我元敬吧。”
几番接触下来,冯十一哪还会不知道,眼前之人绝不止是楚伯棠那么简单。只是事情还没弄清楚,她总不能像他那样,几次三番亲昵地叫她“十一”。他不想让她喊“楚将军”,倒也没什么。可“元敬”这两个字,她是怎么也唤不出口的。
因此冯十一没接话,只眯着眼细细审视他。
被她这般打量,榻上之人很是坦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不想躺着与她说话,所以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可中毒重伤加上昏迷近两月,他原本健硕的身躯早已消瘦不堪。不过是简单起身的动作,便让他额间沁出冷汗,前胸后背更是疼得厉害。好不容易颤着手坐直,才发觉上身除了
裹伤的白布,几乎赤裸。
可即便这般在她面前,他也毫无局促,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缓声道:“可否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真是莫名其妙,怎么还要讲故事了!
冯十一虽有些不耐,可转念一想。折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本以为都要死的人,活了,就在眼前,走不了逃不脱的,也不差这么一个故事的功夫!
她没说话,只双手环胸,一脸高冷漠然地微微颔首。
见她一脸冷漠点头,榻上之人神色依旧平静,随即轻声缓缓道:
“江南临近海边有个小镇,不大。虽不如周边富庶,民风却淳朴,镇上人安居乐业,日子过得祥和平静。而镇子的西边有镇上唯一的学馆,馆里的教书先生是镇上仅有的秀才,很受镇上百姓敬重。
而就是这么受人敬重的先生,却有一个皮孩子。上房揭瓦、下海捞鱼、追鸡撵狗,无所不为。好脾气的他常被气得无奈,可因为这孩子是妻子难产用命换下的,他舍不得打,只能口头教训。而镇上人也总劝:“孩子还小,大了就好了。”他却叹气:“三岁看老,幼时不教,大了可如何是好?”
就这么,他苦口婆心教儿子一遍又一遍规矩,同时内心也盼着孩子长大后能像他那般考个功名。即便做不成官,回到小镇接下学馆当个教书先生也好。
可是,他还没能等到那一日,一场风暴先来了。风暴夺去了他的性命,还有镇上大半人的生路。也就是那一日起,那个虽令他头疼、却被他细心教导,甚至在暴洪中用自己的身躯奋力托举才得以活下来的孩子,成了孤儿。
而自此本应流离失所、体会人间艰辛的孩子,不知是命好还是父母庇佑,进收容所才喝了两顿稀粥,便遇上了来巡视的赈灾官员。
而被一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县令看到了孩子,拉着他走到一旁,说想带他回家。县令说自己原本有个儿子,只是走失了,妻子为此悲痛不已,常年病榻缠身。他想带他回去做儿子,好抚慰妻子的心。
县令问他愿不愿意,孩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很快,孩子就见到了一位极美极温柔的女子。自出生就没见过母亲的孩子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拥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就此,他还来不及为失去父亲伤心,就有了母亲。一个满足他所有幻想,温柔、美丽,待他极好的母亲。
他被母爱包裹,却始终记得自己真正的来处,也清楚眼前的人并非生母。可即便是假母子,他也贪恋这份从未得到过的母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母亲”的呵护下,孩子渐渐长大。许是寄人篱下的缘故,又或是真的懂事了,他再没调皮过,长成了他父亲本期盼的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