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么出去?”
正扣着衣扣的郁明闻言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瞥去,霎时,平日里温和清冷的男人又被他娘子弄得气急败坏:“娘子……”
冯十一本就只是逗他,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的同时,心里头那点残存的气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扬着笑意,掀开被褥一角,拍了拍榻沿:“不闹了,快上来睡吧,保证不对你做什么。”
立在榻边、衣衫扣到一半的男人听了这话,虽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见她终于露出了笑靥,心头也跟着一松。
重新躺回榻上,郁明将她揽入怀中,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顶,温声道:“娘子身侧如今有我呢,有我对娘子一心一意不就够了吗?那些过往的人,娘子烦闷一会便也罢了,久了,我可是要吃味的!”
郁明难得用轻佻的语调同他娘子说话,而说完,也换来了他娘子的片刻沉默。
片刻沉默后,又听他娘子闷声道:“知道了!”
而冯十一会如此乖顺应下,除了因为方才逗弄他后心底舒畅了些,也是因为他说的也没错。
都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烦闷一会也就够了。余下的,她只需记着在心底,然后待找到人,把人砍死就够了!
烦是不烦了,气也消了,可冯十一还是睡不着。
这回她没再把手搭在他小腹上,只攥着被角一下下抠着。
本以为他已经睡熟,身侧却又传来他的声音:“娘子再抠,被褥都要被你抠出洞来了。”
冯十一翻了个白眼:“我睡不着。算了,你睡吧,我去看看时寅。”
说着她便要起身,可还没撑起身子,连头带脸就被他一把按进了被褥里。
随后……
“郁明,你干什么!我这回又没摸你!”
“嗯,我知道!”
“知道你这是做什么?”
“哄娘子睡觉……”
“……你把手拿出去……”
“嘘!娘子小声些,这大帐可不隔音!”
“不隔音,你还……唔……”
正值浓情蜜意时分离,时隔两月相见她却身负重伤。日日拥她在怀,什么做都不了。这一月比新婚之初可难熬多了……
虽难熬,也知这几日她身子已好了不少,郁明却仍不敢冒险。只敢用手帮她散了注意力、卸了精力,等看她沉沉睡熟,才拖着一身薄汗的精瘦身躯下榻。
下榻后,站在浴桶里,他用沾满了她湿漉的手,拿着他亲手从她身上解下的小衣,看着她沉睡的背影,呼吸逐渐深沉。
……
冯十一再醒来时,外头天已黑透,大帐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火,身侧却不见他的影子。
她下意识想探探榻边的余温,手一伸,却猛地顿住。
她手臂光洁一片,身上也未着寸缕。
睡前的记忆翻涌而上,冯十一咬着牙低骂:“烦人精!”
正说着,目光瞥见枕侧叠得整齐的衣裳。她一件件往身上套,刚穿到一半,她口中的“烦人精”就掀帘进来了。
郁明走到榻边坐下,先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随即垂眸,伸手替她扣起衣襟的扣子。
“饿不饿,我让忠福送膳来?”
冯十一没应,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她问:“什么时辰了!”
郁明:“快亥时了!”
冯十一一惊:“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郁明:“多睡些,有益于养伤。”
是有益于养伤,但这一睡睡到了她本该是入睡的时辰,让她怎么再入睡。
漆黑夜,冯十一精神得如同夜晚的蝙蝠。而郁明,也没有让刚醒来的她再回榻,陪她用了膳后,他牵住她的手。
“娘子可想上关墙看看!”
虽不明白,这大黑夜有什么好看的。但无他事可做的冯十一还是应下了。
出帐时,冯十一下意识侧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大帐,郁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淡然道:“他走了!”
冯十一侧眸看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走了!”
郁明牵着她,一边往关墙走去,一边回她:“刚入夜,我便安排人送他从暗道走了。”
冯十一顿住脚步,拧眉:“你把他送走做什么?”
郁明也顿住脚步:“不是娘子说和他再无牵扯,让他早些走的吗?”
冯十一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那我也没让他马上走。我不是还说了,让他养好伤再走吗?你如今把他送走,还从暗道把人送走,你不怕暗道被发现吗?”
郁明看着她越说眉头越紧,他俯身靠近她,轻声问:“所以,娘子只是担心我的暗道会被人发现吗?”
冯十一一梗:“不然呢……”
郁明没有戳破她的口是心非,也没有觉着吃味,而是牵着继续往关墙走同时回她:“娘子放心吧,我让人蒙了他的眼睛。他不会知道暗道在何处的。”
郁明说完,身侧久久沉默,郁明侧眸,月光下,她脸色紧绷。
郁明淡然收回眼神,淡然继续道:“暗道那头,我让人安排好马车和医师还有护卫了。而且,也不是我起意送他走的。是他执意要走的。”
冯十一闻言,刚皱眉就听他又道:“他说自己要回京送楚夫人最后一程!”
冯十一:“什么意思!”
郁明:“他的蛊毒不是老赵解的。是楚夫人用命换的!”
冯十一一怔,再次停住脚步:“你什么意思?”
郁明:“我也不清楚。是他这么与我说的。但我想,他身上的蛊只怕和楚夫人是相连的。他这些年,在京中安安分分当着楚伯棠,除了受身上的毒所制,只怕还有因为楚夫人的缘故!”
冯十一:“你的意思是,“褚十三”用他亲生母亲为引来控制“楚伯棠”?”
郁明颔首:“我也只是猜测!”
虽只是猜测,可冯十一却觉着,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疯子!
他还真是个疯子!
转念,冯十一又想到:“他就这么回京,不就是送死吗?“褚十三”不会放过他的。”
郁明:“他好歹在京中做了楚家嫡子这么些年,在朝堂上也做到了左骁卫将军的位置。娘子真觉着,他暗中什么都没有准备,也没有自己的人吗?而且,不还有我吗?”
冯十一:“这又是什么意思?趁我睡觉,你和他聊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冯十一句句逼问,郁明则只是拢了拢她的斗篷,随后轻声道:“我的娘子被算计,被欺负了,我做为夫君的,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得替娘子出气不是!”
他温声细语,冯十一刚躁动的心也被他安抚下来。
看着他,冯十一没有再问,只是道:“我只要亲手砍了他。其余的事,随你!”
郁明:“自然!”
被他紧紧牵着,一步步往关墙走去之时,冯十一时不时侧眸看他。
他如今也是出息了,口口声声要为她出气,要护着她了!他再也不是刚成婚时,那个身体病弱,床事不行,事事都要她护着的夫君了。
冯十一本该欣慰,可心头却莫名怅然!
还是得早些把伤养好,这娇滴滴被人护着的感觉,还真是别扭。
顶着这份别扭,冯十一跟着他一路上了关墙,关墙上除了明亮的火把,和目不斜视一脸肃容的一众士兵。这放眼四周,就如冯十一所想,并没什么好看的!
而郁明,不疾不徐,带着她慢悠悠漫步在关墙上,与她说着他少时在此处与他阿兄的那些趣事。
说着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脸上非但不见一丝悲伤,还带着冯十一甚少见到的明朗的笑颜。
就这么,看着他的笑,冯十一也沉浸在了他说的那些,他百般恶劣,他阿兄百般纵容的往事里。
听着听着,冯十一也反应过来,他如今的这副温和模样,对她的百般纵容,其实大多都是学自他阿兄!因为有他阿兄在前,他才成了如今这模样。
立在墙头,再看着他遥指黑夜中的一个方向,说着:“当年,阿兄就是在那,用自己的身躯护下我”时,冯十一默默环住了他的腰。
而就在冯十一思索着该怎么宽慰他时,她看到他所指的方向的远处突然发亮。随后亮光逐渐变大,很快便成了熊熊火光。
同样注意到的,还有关墙上的士兵,也就在此时,冯十一又听他对着远方低声呢喃道:“阿兄,对不住……拖了这么多年……”
第109章
夜色本如墨,东南方突燃大火,烈焰直冲云霄,照亮半边天际的同时,引起了大半突厥军营的注意力。
“敌袭!”
呼喊声划破天际,一时间脚步声纷杂,大半守兵齐齐往火光处聚集。
混乱像潮水般蔓延,唯有西北角的营地例外。那里的守兵不仅纹丝不动,暗处还在悄无声息增派人手。也就在这时,几道黑影融入夜色,如同鬼魅般伏在营地外的阴影处。他们裹着突厥兵的皮袍,腰间挂着弯刀,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着前方那片守备森严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