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难得焦躁,冯十一却冷静了下来。
“我去枕舟消失的地方看看。”
郁明:“忠福已经带人去了。”
忠福是忠福,她是她!
冯十一坚持,心绪难定的郁明也没有阻拦她。他得安排人手出去搜寻,一时也无法陪着她去,只让她带上护卫,又托了一位师叔暗中跟着她。
冯十一很快便到了陈枕舟消失的地方,那是一座僻静的书阁。当时同在书阁的还有陈枕舟的先生,据老先生说,他只是上楼去取一本棋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下楼时陈枕舟就没了踪影。
得到此话,冯十一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书阁一楼。看着忠福带着人敲敲打打,她皱了皱眉。让人将老先生带下去后,她下令:“给我砸。”
护卫们虽有些迟疑,但见冯十一神色坚决,还是立刻上前动手。桌椅被掀翻,书架被推倒,厚重的典籍散落一地,木屑与纸张的碎屑混在一起,原本雅致的书阁瞬间变得狼藉。
冯十一站在混乱中,目光却始终锐利如刀,一寸寸扫过每一处被破坏的角落。忽然,她的视线停在一侧墙根。
那里的地砖在书架被推倒时,边缘露出了一丝极细的缝隙,与周围严丝合缝的砖块格格不入。
“停手。”冯十一冷声开口,随即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扣住那处缝隙轻轻一撬,地砖应声而起,露出下方黑漆漆的通道口,随之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夫人!”忠福连忙凑过来,眼底满是惊讶。方才他们敲打过这处,竟没察觉到异常。
冯十一没说话,从护卫手中接过一盏灯笼,俯身往通道里照去。通道不算宽敞,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痕迹,显然是刚被挖通不久。
“派人下去查,顺着通道走,沿途务必留下记号。”冯十一起身,将灯笼递给忠福,语气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再去问那位老先生,这书阁的暗道,他到底知不知情。”
吩咐的话音刚落,一直隐在暗处的师叔忽然闪身出现,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庄子那头,来人了。”
冯十一眼神骤然一凛,一旁的忠福听闻这话,面色也瞬间变了。他下意识就要跟上冯十一往庄子方向走,却被她厉声喝住:“你留下!带人下地道追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虽没明说过,但他重情重义,陈枕舟于他本就是极重要的亲人。更何况,若陈枕舟是因他们才遭了难,别说他会愧疚难安,就连冯十一自己,心里也不去。
冯十一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庄子方向疾奔,眼底满是冷冽。她速度极快,身后跟着的护卫没一会儿就被甩在身后。刚靠近庄子附近,就听见兵刃碰撞的脆响,她脚下速度更快,几乎是飞掠着冲了过去。
庄子外围,几个黑衣人握着长刀,正与守在门口的护卫缠斗。那些黑衣人的招式狠辣,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冯十一没有犹豫,拔刀出鞘,寒光一闪,便直扑过去。她脚尖点地跃起,刀光如练,不过瞬息就解决掉一个黑衣人。
“夫人!”守在门口的护卫见她赶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冯十一没回头,目光扫过战局,只撂下一句:“守住庄子入口,别放任何人进去!”
说罢,她便提着刀往院内冲去。
冲进书房所在的院子,预想中的厮杀场景并未出现,只有一地尸身静静躺着。而尸身旁,立着两道持剑的冷冽身影。
一青一黑……
青色身影见她出现,快步朝她走来,语气里藏着担忧:“娘子没事吧?”
冯十一摇头,目光落在那道黑衣身影上。黑衣人也看着她,面容晦涩,嘴唇动了许久,才对她唤了一声:“十一……”
冯十一绷着脸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走到她面前的人,沉声道:“这些人不是褚十三的手下,身手招式和江南的那些死士很像。”
虽只短暂交手,可足以让她辨出端倪。
郁明点头,语气凝重:“这里已经暴露了,不管这些死士是哪方派来的,我们都得离开了。”
“好!走!”冯十一没有半分犹豫,话音落时
,她已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些时日给她留下了不少松散时光记忆的庄子,转瞬便布满了尸体。而在杀光来袭的所有死士后,冯十一本以为他会带着她又去到什么隐蔽庄子,没成想他居然带着她,策马就往京城去。
眼看着京城的城墙越来越近,冯十一不由转头看他。他一向温和的眉眼,眼下满是凌厉。本就清冷的面庞,此刻更覆了层寒霜。更别提他浑身上下那呼之欲出的杀机!
看着他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凌厉模样,冯十一只说了一句:“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郁明紧握着缰绳,已然泛白的手松了松。侧眸看她时,眼中的杀机稍缓。
深夜入京城,本以为这城门关卡没那么好过。没成想,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高大黑色身影,只是露个脸,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守门士兵就立刻躬身放行了。
进了城,一行人径直往西城的民居区去。在街巷里七拐八绕,先钻进一座看似普通的民宅,又从宅中暗藏的地道穿行而过,最后落脚在了一处三进院落里。
随行的护卫刚进院落,便立刻分散到院子各处布控。院中只留下三道身影。
身着同色青衫的夫妇二人并肩立在一侧,高大的黑衣身影则独自站在他们对面,神色难辨。
冯十一看向黑衣身影,眼中满是审视:“你今日怎么会来?”
楚……他许久不露面,偏偏在这多事之日出现,她不得不疑心。
面对质问,黑衣身影抿着唇,看着她面容晦涩,没有作答。一旁的郁明则适时开口解释:“是我传信让他来的。”
自得知陈枕舟失踪的消息后,他便发了信。不止传给了眼前人,还传给了赵靖川。
话音刚落没多久,赵靖川便匆匆赶来,神色也难得凝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个身量相当的男人站在一处,脸色皆是紧绷。冯十一环视一圈,见他们在低声说着话,悄悄松了心神。
论武力她还算在行,可这费脑力的谋划,她实在帮不上什么。
头疼的事留给他们想,她只管杀人!
留三个男人站在院中,冯十一转身去沐浴。将一身血污洗净,清清爽爽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外头天色亮了,探查地道的忠福也回来了。
沾了满身泥污的忠福进门时手里攥着一张纸,纸上还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公子,殿下……这是在地道尽头发现的。”
三个男人围在桌案旁,俯首看着纸上的符号齐齐皱起眉。注意力全在纸上的三人没察觉冯十一走近,因此也没看到,冯十一在瞥见图纸上符号的瞬间,眼底闪过的一抹异样。
“这符号看着像是某种暗号。。”赵靖川皱着眉,指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会不会是带走枕舟的人留下的?”
郁明没说话,指尖摩挲着纸边,眼神沉了沉:“地道尽头除了这符号,还有别的痕迹吗?”
“没有了,”忠福摇摇头,“地道尽头是片荒林,痕迹到那里就断了,只发现了这个。”
郁明闻言抬头,抬头后他便发现本立在他对面的人不见了。
“元敬呢?”
忠福指了指门外:“夫人方才进门了,不过转眼便又出去了。元公子,也随着夫人出去了……”
赵靖川在不久前也知道了,在京中这些年一直扶持着肃王的楚家嫡子的真实身份。今日又骤然见到人,他心底其实还有些复杂的,眼下又是这般境遇,本也不该,可他,还是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闲心。
“你不出去看看?”
郁明摇头:“无事!”
赵靖川一看郁明那模样,就知道他没有理会他让他出去看看的真正用意。
而屋外的情形,也真如郁明所料,不仅平安无事,甚至透着几分异样的平静。
“对不住!”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住?”
“我欠你的!”
“你欠我什么?你不也是被逼的吗?错的人不是你!”
短暂沉默后,本沉闷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这回他的声音中带了一抹隐隐的喜悦。
“十一,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冯十一头也不回迈步而出:“我本也没有怪你。”
骤然得知真相,她气过,怒过,但始终没有怪过……说到底,他与她一般,都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而他与她不同,是清醒着被人利用着做他本不愿做的事!
而冯十一真正冷静下来想这些,是在他离开萧关之后。
他被逼着背负着“楚伯棠”这个身份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就不要了,甚至明知道会没命都不要了!
是因为他厌恶了这个身份,不想要了吗?
只怕不是的,为了楚夫人,他心甘情愿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突然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