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腻歪劲过了,剩下也只有嫌弃了。见她总是推开自己,郁明倒没半分沮丧,反倒笑着逗她:“娘子之前不还说,往后要寻处僻静地方隐居。这才住了几天,就受不住了?真到了隐居的时候,娘子该怎么办?”
冯十一原先那么想,全是因为没真正过过这般日子。如今亲身感受了,早没了当初的念头。她撇撇嘴:“先前是我想简单了!天天睁眼闭眼,转来转去就只看见你一张脸。就算你生得再好,看久了也得厌烦。”
说罢,她往椅背上一靠,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慨:“日子啊,还是得有点人烟、有点人气才有意思!”
郁明露出一副早就知道如此的笑。随后他拉着她往庄子后的空地走去。
“娘子可愿与我过过招?”
过招?
冯十一起了兴致。
日日躺着,人都快躺废了。能动动手脚自然是好的,但是冯十一并不想和他动手。她仰头环顾四周,随后持着刀便向空荡的林间俯冲而去。
郁明看着她俯冲而去的方向露出无奈之色。没一会儿,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她的身影出现,朝他这边跌落过来。他脚步轻点,瞬间跃到半空,稳稳将人接在怀里。
落地后,郁明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除了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点到即止,娘子打不过,可别和师叔急眼。”
冯十一:“我从来不和人急眼。”
本说好非到必要时刻不现身的三位师叔,就这么被他娘子缠上了。郁明本还觉得这般也挺好的,解了她的闷,也让她无心想其他的事。只是到了夜间,白日里消化完全部精力的人,沾了枕头就睡,连半分精力都分不出应付他。
先前每夜都能得偿所愿的人,如今骤然被“断了念想”。心上人就躺在身侧,温热的气息就在鼻尖,他却只能独自憋下,连句抱怨都没法说出口。
寂寥深夜里,郁明修长的手指覆上双眼,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闷笑。
还真是自作孽,若不是他主动引她过招,哪里会落得这般境地?
接下来的日子,被娘子抛在一旁的郁明,本就清冷的性子更添了几分沉寂,连话都少了些。反观抛下夫君的冯十一,倒是日日劲头十足,天不亮就拉着他三位师叔练招,浑身都透着股畅快劲儿。
畅快了许久,在晴了多日的天终于落了雨,被迫困在屋里的冯十一终于察觉到她夫君的不对劲。
捧着书,视线始终落在书上,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冯十一主动凑到他身侧,他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更别提似往日一般顺势拥她入怀了。
冯十一贴着他的臂膀,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这也没发热啊……”
郁明被她微凉的指尖碰得一顿,翻书的动作顿了半瞬才继续往下翻,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无事,娘子不必管我。”
他这丝毫不加掩饰,显然生闷气的模样,冯十一再看不出来,真是白与他成婚这么久了。
伸手抽走他手里的书,冯十一凑得离他更近了些,鼻尖都快碰到他的下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是我这几日总跟师叔们练招,没顾着你?”
郁明垂眸看她,眼底藏着的那点委屈终于露了些端倪,却还是嘴硬:“没有,娘子欢喜便好。”
“还说没有?”冯十一戳了戳他的脸颊,见他嘴角绷得紧紧的,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该不会是……因为夜里我没理你,所以闹别扭了吧?”
这话一出,郁明的耳尖红了半截,别开脸不看她,喉结滚了滚才低声道:“胡言乱语。”
冯十一哪肯放过他,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强行将他的脸转回来,眼底满是促狭:“郁少将军早说嘛!今日雨天,无处可去。我好好陪陪你,补偿补偿你可好?”
说着话,她的手从他的下巴一直往下,最后顿住一紧。
郁明瞬间绷紧身躯:“娘子……”
下雨天,陈枕舟不放心独自在山另一侧居住的先生,想去看看。他本想与他阿兄知会一声,可刚到院外,便被忠福拦在院外。
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哪里还需要忠福多言,他瞬间就明白了缘由。
清俊的面庞“唰”地红透,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染了层绯色。陈枕舟转身就想走,没成想脚下一乱,左脚绊了右脚,踉跄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站稳后,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背影都带着几分慌乱。
陈枕舟探望完先生,再折回庄子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可属于他兄嫂的那处院子,院门依旧紧紧闭着。
与外头的稀里哗啦的雨声不同,紧闭的院子里的主屋内一片静谧。纤细的身影趴在床榻上,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因气息不稳,光洁的背脊微微起伏着。一侧,修长的手指攥着一块温热的巾帕,正轻轻替她擦拭着额间的密汗,动作轻柔。
擦去她额间的汗,将巾帕重新过了一遍水。郁明本想再给她擦擦身子,可刚转身,垂眸便看到了她的睡颜。
她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看着她安稳的睡颜,郁明伸手,用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眼底满是温柔。
次日天光大亮,雨停了。郁明本以为他娘子还会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去找三位师叔练招,没成想她竟赖在他身侧没动。
他不免有些疑惑,冯十一却伸了个懒腰,懒懒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怕某人又憋着生闷气,回头真将自己憋出好歹来。”
话里虽带着点不饶人的劲儿,可郁明听着却心头一暖,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那娘子今日想做什么?我陪娘子。”
在这庄子里本就没什么新鲜事,冯十一原本想说“躺着”,可对上他的幽深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要不……你教我写字吧?”
虽说在青衣阁长大,但冯十一也识字、会写几笔。只是书读得不多,字也写得实在潦草。她见过他写的字,她虽说不出什么门道,却也知道写得极好。
冯十一不过临时起意,可郁明却实实在在将她的话放心上。笔墨纸砚没一会便备齐了,还是备的最好的。
而没多久,郁明就后悔了。
文人学子千金难求的名家制笔不过片刻就咔嚓一声折在了他娘子手中。
“什么破笔……”
冯十一皱着眉随手将断笔丢在一旁,连带着写得歪歪扭扭的纸也揉成一团,也扔出了老远。
将断笔和桌上的纸墨抚到一侧,郁明噙着笑拉着她入怀坐在他腿上。
“娘子说好了不急眼的。”
冯十一这回也没有狡辩自己没有急眼,而是攥着他的手,一边摩挲着他指腹上的薄茧,一边嘟囔。
“再也不写字了。”
郁明环着她:“好,再不写了!有我在,哪需娘子亲自动手写字。娘子手磨出茧,我还要心疼!”
他语调轻柔,冯十一心底那股子烦躁也被压了下去。她抬眸看他,看他一脸温和纵容,抬手便捧住了他的脸。
“你都没有脾气的吗?”
不管她想做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他总是这副纵容她,惯着她,随着她的姿态。
他这般,使得她都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而被问话的郁明闻言笑了:“我只是对娘子没脾气罢了。”
毕竟,他要是敢有脾气,她就敢拔腿走人。
冯十一捏捏他的脸,埋首窝进他肩颈,没有再说话。而郁明,也就这么静静抱着他。
可没几日,刚说过他没脾气的冯十一,就真切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只是他的怒气,并非对着她发作。
还没进院,冯十一就听见了他压抑的怒吼。走进院子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院子里十几个黑衣护卫齐刷刷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
推开书房门,就见他立在窗前,周身气压低得吓人,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勃然怒容。而那怒容,在撞见她的瞬间,骤然僵住。
冯十一的目光扫过地上垂首的护卫,随即快步走到他身侧,伸手牵住他微凉的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郁明深吸两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才勉强压下去几分,声音带着紧绷:“枕舟不见了。”
“什么?”冯十一猛地一愣,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是褚十三干的?”
“不确定。”郁明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语气低沉,“枕舟将护卫留在了外头,独自进门探望他的先生。护卫察觉不对时,人已经不见了。守在外头的护卫既没发现可疑身影,也没发现任何痕迹。”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消失了。
至于是何人所为,都有可能。毕竟他们在庄子里避世的这些日子,从突厥传来的流言已入了京。京中流言四起。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被流言搅得心虚,难保不会恼羞成怒。
为此,他早做了万全准备。不仅在庄子四周布满了人手,也给他表弟身边也安排了重重护卫。可偏偏就是在这么严密的保护下,他的嫡亲表弟,还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