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挂着的人脸上的细微变化,陈渡神色未变。他将长枪立在一侧,自己走到木架前。
“莫生,我再问一次。是何人送你来苏州的?”
挂在木架的人咧嘴一笑,满嘴的血。
“节帅,这重要吗?当年之事,如今也该有个定论。我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替老元帅和少帅还有三万兄弟讨个公道了。你送我进京,送我到御前,我自会将一切说个明白。”
陈渡神色淡淡并不搭话,而是继续问:“是肃王派人送你来的是吗?”
问话的结果就如前几次一样,挂在木架的人依旧选择了缄默。陈渡也不急,扭头就走,只留下了那把红樱长枪。
迈出军帐,陈渡的神色全然没有了在军帐里的淡然,变得阴沉。军帐外,身着白衣的幕僚正在候着他,见到他出来迎了上前。
“节帅,他还是不说吗?”
陈渡颔首。
幕僚打量了下陈渡的阴沉脸色,斟酌半刻后道:
“要不让少将军来吧。说不定那莫生会对少将军开口。节帅不是已经同少将军说了莫生的事吗?为何又要背着少将军抓走了莫生,还瞒着少将军。”
陈渡:“我同他说,是不想有朝一日事情大白天下,刺激到他,得让他先有个准备。我瞒着他,也是不愿让他裹挟到这些事情里。所以我支开他,让他去找镇北侯府那孩子。没想到人还真让他找到了,他还中了不知何方的算计,中了药。这般情况,我怎么能再把他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
幕僚:“那……节帅之前有意将兵权交给少将军的事?”
陈渡:“镇北侯府覆灭,不管是不远千里来找我的镇北侯府一行人,还是送到我眼前的莫生亦或是还在京中的阿枕。重重算计,我如今就算不想入局,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我只能入局。此番,若我真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全力扶持阿怀,阿枕自幼习文不懂任何治军之道。除了阿怀,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了。这镇南军的军权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幕僚震惊抬眸:“节帅……”
第34章
普通民居内,床铺之上的人用尽全力试图挣脱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可无力的全身让他的拼命挣扎成了可笑的蠕动。甚至他连自己口中塞着的那坨布都甩不掉。
努力了许久,除了满额汗,岑成什么都没有得到。瞪着眼盯着陈旧的床顶,岑成心中只觉嘲讽。他征战沙场十余年,杀敌无数,原以为他最终归宿会在那战场之上。可谁曾想,会是在这么一个破旧小院,这么一张破床上。甚至他还是败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上。
好在世子前两日就被少将军接走了,他此行的任务是完成了,只是他还没给侯爷和死去的那些兄弟报仇呢。
想到此,岑成眸中凶光闪过,他没有再动,而是默默留存体力,试图等待一个好时机。
岑成正闭眼调节气息时,屋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岑成并未睁眼,而是装作熟睡的模样。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回力了,不能在此时再被那个性格怪异的女人看出端倪。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岑成能感觉到有人正在往床榻靠近。岑成调节着呼吸,胸膛微微起伏着。他以为自己佯装的很好,可待人靠近床榻,只听冷冷一声。
“别装了。”
这声音?
岑成睁开眼,偏头看去,站在床榻旁的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女人,而是今晨险些掐死他只为了问个莫名的问题的女子。
岑成眼眸微眯,然后就见那女子伸手探来。看那手探来的位置,岑成以为她又要掐自己,下意识想避,可那女子手更快,手微微上移,并未掐他,只是取走了塞在他嘴里的布。
“我有话问你!”
岑成:“我说过了,有本事杀了我。你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的。”
岑成这么说,本以为眼前的女子又要暴怒掐他。可没想到她只是淡定笑笑,转身拖了张椅子坐到了他面前。
“认识郁明吗?”
郁明?是谁?
岑成内心疑惑但面前神色不变,抿紧唇一言不发。坐在他面前的人看他那样也不着急,而是继续问道。
“那阿怀呢?”
笔挺挺被捆本面无表情的岑成听到这短短的一句问话时眼皮不由一颤。岑成什么都未说,可一直死死盯着他的人却什么懂了。
只听一声轻笑。
“原来阿怀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女子的声音温和,面容更是平淡,和早间下死手掐他时判若两人,如今再从她口中听到了少将军的小名,岑成震惊之余不由疑惑。
“你到底是谁?”
“这一路镇北侯府那么多人,偏偏选了你暗中带着镇北侯府世子独行。想来你对镇北侯府的忠诚度和身手都不差。可这样的你,偏偏对一个小镇教书先生毕恭毕敬。我本以为他也是镇北侯府的旧人,可他父母双亡,背上有那么大的伤口,梦中口口声声还唤着阿兄和父亲,还有一个在苏州能调动大批高手的亲舅舅。我思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一人。
十年前,萧关一役,雪封千里,靖北大元帅和靖北将军以及三万靖北军皆亡与阵前。偌大的战场只活一下了一支残兵还有重伤的靖北元帅次子,当镇北侯到达北境接管靖北军时,靖北元帅的次子就不知所踪了。靖北元帅府没了,但姻亲江南陈家还在。靖北元帅夫人正出自江南陈家,而她的亲弟弟,也就是如今的江南节度使。在江南,在苏州,只有堂堂节度使才能无声无息调动那么多人吧。
所以,他其实就是当年那个失踪的靖北元帅次子是吗?”
坐在椅子上的人看似喃喃自语,但每一字都敲在了岑成心上。他不再淡定,蠕动着身子就往床沿靠近。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镇北侯府一事与他无关。你敢动他,老子跟你拼命。”
看着床榻上的人赤着眼,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的冯十一淡淡一笑。
果真……
还真被她猜中了……
她的好夫君果真就是当年那个不知所踪的靖北元帅之子。
淡淡的笑意下,冯十一内心五味杂陈,她不知是该怒该气还是该心疼他。
他梦中的那一声声阿兄和父亲喊的太过悲痛了,还有老赵的话,他舅舅那一身的气度怎么看都不像个屈居人下的普通人。
冯十一原本是因为全然信任他,所以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并未多想,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傻。事情现了端倪,许多事种种再一串联,她冷静下来细细想想便猜出了大概,又折回来,她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罢了。
床榻上的人目呲欲裂,冯十一却淡然。
“放心,我不会杀他。反而,我会杀了那些想对他动手的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和我说说他,说说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
时寅拖着肩膀上的伤再回到了民居时,发现屋子里有动静,时寅刚冷着脸掏出刀无声靠近门边时,房门突然打开。站在房门后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看着那张面孔,时寅收起刀。
“老大,你怎么来了?”
冯十一瞥了她一眼:“去哪了?”
时寅看了屋内一眼,把冯十一拉到了院子里的角落里。站定后,时寅压低了音量,凑到了冯十一耳侧。
“我刚去见九娘了,昨夜随阁主去的那一行人伤亡惨重,那个宅子里压根没有那孩子,只有早就等着埋伏的一行人,连阁主都负伤了。所以昨夜我回去交差时,阁里压根没有起疑。只是让我养好伤势再待时机。可是,方才九娘又传话让我过去,她说,这单子,单主撤了。”
冯十一拧眉:“撤单了?”
在青云阁做杀手做了这么多年,冯十一也遇到过撤单的情况。撤单,先交的一半定金是不退的。其他单子也就罢了,可这单子光定金数目就很庞大了!
时寅:“嗯,九娘说的。九娘还说接下来阁里得低调一段时日,让我们都先蛰伏,不要露面。”
冯十一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
昨夜匆匆撤退,只怕遇到硬茬了。单子没做成,只怕还沾惹上麻烦了。
之前便同他说过,不要招惹朝堂中事。即便镇北侯府世子成了逃犯,那追杀他的必定也是朝堂中人。如今,折了人,单子还没做成,又不知招惹上什么人。
不过,如今这些也都不是她该烦心的事。况且,有那半数定金,足够青云阁蛰伏许久的了。
冯十一:“我知道了。正好,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办。”
时寅:“什么事啊,老大。”
冯十一:“我住在竹溪镇时,隔壁有个小女娃,叫王小花。前几天日丢了,你去帮我找找查查在哪里。”
等给她夫君取了针,正要喂药时,老赵才一拍大脑,说自己怎么忘了件大事。
王小花丢了,在冯十一带着夫君登上了去苏州的大船后的没几日就丢了。整座竹溪镇的人几乎都出动了,连县府里的衙役都来了一趟,可完全没有王小花的踪迹。老赵也帮着找了两日,可都没有进展。老赵看着王婶哭的红肿的眼,无助之下想到了冯十一,可冯十一到了苏州后他也失去了联络,一直到冯十一给他来信让他去找她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