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灯烛熄灭了,昏昏暗暗的床榻上,冯十一看不清四周,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怀抱和轻缓的呼吸声。
眨了眨眼,听着他的呼吸声,冯十一伸手环上了他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膛,蹭了蹭。
她并不算大的动作,惊醒了刚闭眼不久的人。还未睁眼,他的手先拍上了她的背脊。轻缓抚拍中,他睁了眼。
“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应该是吧!
冯十一记不清自己到底梦了什么,但她的头胀得厉害,身上也汗涔涔的,心底不知怎的更是空落落的。
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冯十一摇了摇头:“没有,大概是白日里在马车上睡得久了。有些睡不着了。”
她不欲让他知道梦魇之事,他也就只当自己不知。
心底暗叹一声后,男人修长的手掌抚过她的背,贴上了她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轻轻抚着她的脸,他轻声道:“灯烛灭了,我去点灯。然后再睡会好吗?”
睡,冯十一是不想再睡了,她也不是因为灯烛灭了才睡不着的。冯十一环紧他的腰,又摇了摇头。
她只摇头,不言语,郁明也没有起身,转而双臂收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将亮未亮的天,本该熟睡的时辰,宽大的床榻上,谁都没有言语,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默默地,紧紧地相拥在一处。而就在冯十一空落落的心即将被他的温热的怀抱填满时,外头响起一声震天般的惊雷。
这突如其来的惊雷,惊走了冯十一心间温情之余更是让她的心无端坠了坠。
心依旧跳动着,但冯十一却觉得格外沉闷,胸腔内更是空荡荡的。这种空荡荡的感觉糟糕透了,她急需什么填满。
他的怀抱已然不够,她要他……
微亮的天色中,本窝在温热怀里的人突然撑起了身子,她腰间还扣着男人宽大的手掌。就在男人疑惑不解想开口时,她俯身贴近,贴上了他的唇。
大雨倾盆而下,轻薄衣衫也一件一件被甩落下榻。衣衫堆在榻脚,层层叠叠,就如衣衫的主人一般,彼此交缠在一处,难舍难分。
身子被填满了,但心还空着。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感受着他落在她眼睫处的轻吻,她压着呼之欲出的轻吟,轻声道:“唤我。”
温热的轻吻从她的眼睫处寸寸下移,吻过她的脸颊,
吻过她的鼻尖,最后落在了她的唇角。
大掌抚过她额间凌乱的发,他轻吻着她的唇角,一声声唤道:“娘子……娘子……十一……”
就在他的声声轻唤后,她攀紧了他。
他是真的,他的身躯是热的,他是她的夫君,他会抱她,会亲吻她,会抚摸她。
他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抱她,轻吻抚摸她的人。
有了他,她终于不再是独行的孤舟,而是系在港湾里的归船。那些曾经在风浪间漂浮的无尽日子,那些在黑夜中彷徨的惊魂时刻,都过去了。
那些黑夜,那些梦魇,那些人,在她打算和他成婚之时,就已被她抛却。现如今,有他在身侧,她更不可能让那些再缠上。
指尖掐入紧绷的背脊,她咬住他的耳唇。在白光乍现之际,她唤他:“夫君……抱我。”
一波刚息,一波又起。
清醒之下,他的全力以赴,比那夜误食迷香时还磨人。他用那双幽深的眼眸看着她,时时观察着她细微反应,然后一步步,一下下,将她拉入情欲的深渊,让她满心满眼除了他,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最后一回结束冯十一被他从浴桶抱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浑身酸乏之余,还饥肠辘辘。
回到床榻上,躺在他的腿上,冯十一连手都懒得抬,更懒得擦拭湿漉的发尾。任由他擦发同时,冯十一慵懒开口:“我饿了!”
吃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无人敢扰他们罢了。
随意用了些填饱了肚子,冯十一又窝回了床榻上。她懒得动,他却有事要忙。
“我去看看那些孩子,迟些回来陪你。”
早两日因为她的伤还拒了她,今晨他却态度大变。而他会如此,除了想用情事安抚她之外,他也是想耗尽她的精力让她懒得下榻去看那些孩童。
既然那些孩童惹起了她的梦魇,那他就不会让她再见。
冯十一不知他所图,但她眼下确实懒得下榻。在他出门之前,冯十一说出了自己昨夜还未说出口的猜想。
“那些孩子如同货物一般被装在船上,说不准真是货物。与人交易的货物。”
男人穿衣的动作一顿。
“娘子的意思是,那些孩子是要被卖出去的?”
冯十一:“猜想罢了,不然为什么要冒险急着把那些孩子送出去。那些孩子缺了心智,更没有身手,偷偷先蛰伏着,不比冒险更好吗?”
靖北元帅府的祖辈都是心怀百姓,一心守卫疆土的将领。这么多代,靖北元帅府里只有家将,从未豢养过什么死士。以诗礼传家的江南陈家更是如此。
父族母族虽都没有豢养死士,但毕竟出身世族,郁明知道该如何豢养死士,只是他从未曾细思过,这些死士都是从何而来。
这伺候人的奴仆有人贩卖,这还未认主的死士苗子自然也有人贩卖。
只要有银钱,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
系上腰带,郁明走到床榻旁俯身轻吻了她。
“此事我会再细细查的,娘子昨夜没睡好,先睡吧。我去看看便回来。”
说罢,郁明便打算出门。可他刚直起身子,就听她道:“算了吧。”
郁明疑惑:“娘子说什么?”
窝在被褥里的冯十一仰头看他:“你不是还要替你父兄报仇吗?不要再浪费时间精力在这上头了。”
冯十一本也就是想出口气罢了,但如今这事情越来越繁杂,若继续深究下去,未免太浪费时间和人力了。当然,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她有银子,寻一些江湖势力帮她继续查就是了。他的时间和人力,应该花在他的正事上,他早日了结,也好早日随她离开过原本的平静日子。
郁明愣了下,他静静立在床榻旁立了一会,然后颔首:“好,知道了。”
转过身,郁明本温和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让他就此搁下不查,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人伤了她,他不可能放过他们。而且他们还杀了镇北侯府的人,他总得查出他们是受了谁的令。
但,让她以为他就此搁下,也正合他的意。
他也担忧又让她见到什么不该见的,刺激到她,让她心生梦魇。
郁明跨步出屋,刚迈出门,李正便迎了上来。
“少主,忠平来信。”
……
即将入夜,冯十一睡醒后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他才回来。
进门后,他褪去带着水气的外衫,净了手后才走到床榻旁坐下。坐在床沿上,他牵住了她露在被褥外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指尖。
“要不要用膳?”
冯十一摇摇头:“那些孩子如何了?”
郁明:“老赵在想法子了。我也已经给舅舅去信了,他会派医师过来的,不管治得如何,舅舅都会妥善安置那些孩子的,娘子不必担忧。”
冯十一并不担忧,她对那些孩子只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悲怜罢了。
悲怜归悲怜,但这些孩童命比她好,被人救下,虽失了心智,但最起码不用做一个听从他命,不顾生死的死士了。
心中思绪闪过,冯十一的手又被他捏了捏。
“明日我们就启程上京吧,后续的事舅舅会派人接手。只是,老赵只怕得再留几日,等舅舅那边的医师到。”
冯十一虽说过让他就此罢手,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果决,才一个午后,就安排好了所有事,要进京了。
冯十一回握住他,摩挲着他指腹间的薄茧。
“那就让他再留几日吧。让人护好他就行。”
他们夫妇俩的身子,如今都仪仗老赵,老赵的安危,郁明自是放在心上。而且,他也并不是全然将事情都交托给他舅舅。该留的人他都会留下来,该查的事他也会继续查的。
才来江州几日,还未好好逛逛这江州城,冯十一便登上了马车。
到马车上刚坐下,冯十一便叹口气。她身侧的人还未发问,冯十一先扭头看他:“我想出去骑马,这马车坐的我浑身难受。”
被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盯着,郁明自是心软,可再心软都抵不过她的身子重要。
“外头还下着雨,待到了宣州,我们便换船。”
船晃晃荡荡,也不比马车舒服到哪里去。
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本笔挺的背脊也耷拉下来,就在又一声叹息即将出口时,她的腰被人扣住,随后轻轻一提,她被他抱着坐到了他怀里。
“是不是腰酸?我给娘子捏捏?”
窝在他怀里,被他轻轻揉捏着腰,冯十一身体是舒畅了,但心底却默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