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是个侧影,但郁明也能看出她的无精打采。闷笑一声,郁明走近俯腰抚了抚她的头。
“娘子这是怎么了?”
冯十一扭头回眸,轻叹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是不是得出发去酒楼了。”
已经从忠福口中得知的原委的男人并没有戳破她,而是点点头。
“是该出发了,京城宵禁严,得早些赶在宵禁前回来。”
登上马车,郁明瞥了一眼放在马车一侧的匣子,状似无意般问道:“娘子今日出府了?买了什么?”
冯十一:“给你表弟的见面礼。”
他表弟既然口口声声唤她嫂嫂,那她作为嫂嫂自然得大气些。只是……她这回似乎大气过头了。谁能知道,这上京城的物价居然这么高。她本觉着自己家底颇丰,可才进了一间铺子,沉重的现状便摆到了她的面前。京城的铺子里,摆的不是物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她那些家底,真不够在京城挥霍的。
被打击到了的冯十一一日都抬不起精神,她身侧的男人难得见她神色郁郁,憋了笑。
到了酒楼,郁明捧着匣子先下了马车,然后再立在马车一侧牵她下来。
酒楼繁华热闹,立在门外便能听到隐隐的乐舞声。若是往日,冯十一必然感兴趣,但今日她兴致缺缺。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到了雅间外,牵着她的人捏了捏她的手心。
“娘子若还累,我们改日再宴请阿枕吧。”
冯十一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都来了。进去吧。”
开门瞬间,早早便到了的陈枕舟起身:“阿兄,嫂嫂,你们来啦。”
雅间正对中庭,坐在雅间位置上便能看到中庭间的歌舞。舞姬身姿妖娆,舞姿明媚,着实吸人眼球。而雅间内,只有冯十一看着,另两个男人则把视线都放在桌上。
陈枕舟倒了两杯热茶,第一杯先推到嫂嫂面前,第二杯才递给自己阿兄。
“嫂嫂,先喝杯茶吧。”
“阿兄,喝茶……”
“阿兄怎还捧着个匣子,今日是陪嫂嫂去逛街了吗?”
郁明看看视线还落在中庭的身影,又看看手中的匣子。他勾勾唇角把匣子放到了陈枕舟面前。
“这是你嫂嫂今日特地出门给你挑的见面礼。”
听到声音,冯十一移回视线,只见陈枕舟看着她一脸喜色。
“嫂嫂费心了,多谢嫂嫂。”
陈枕舟没有矫情客气推诿,这让冯十一本肉疼的心也好受了些。挤出笑,她温和道:“我也不知你喜好,便随意选了些。”
出身世家,他父亲还把持着最富庶的江南道,陈枕舟什么好物件没见过。秉着不管嫂嫂送什么他必然都要说喜欢的念头,陈枕舟打开了匣子。
匣子不大,打开后里头的物件一览无遗。
是一套文房四宝……
陈枕舟是浸在书墨中长大的,只一眼陈枕舟便能辩出匣子里的文房四宝不是俗物。
纸笔砚便罢了,这墨……
陈枕舟抽了抽鼻子嗅了嗅鼻尖那若有若无的墨香,随后他探手伸进匣子里将匣子里的那方墨盒拿了出来。
将墨盒捧在手中,陈枕舟慢慢打开,打开瞬间,一股浓郁的墨香便扑鼻而来。闻着那墨香,陈枕舟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墨盒还有墨盒中的墨。
不一会,他便露出惊喜之色。
“这可是廷珪墨嫂嫂,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陈枕舟不仅惊喜,他甚至很是激动。而听到他的话,坐在他对面的郁明也惊讶挑眉转而看向自己的娘子。
被两双视线齐齐盯着,再看陈枕舟那反应,冯十一懵了。
“什么廷珪墨很难得到吗?”
陈枕舟盖起墨盒,小心翼翼将墨盒放回匣子中后道:“何止难得,千金难寻啊。”
冯十一愣住:“千金难寻?可我只花了百金啊。”
陈枕舟眼睛一亮:“百金?嫂嫂,你快告诉我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冯十一掏了银钱后,心都疼死了,哪还顾得上记店名。
冯十一:“我没记,不过忠福应该记得。”
陈枕舟没有犹豫立刻起身:“嫂嫂见谅,我出去片刻。”
陈枕舟出去后,雅间里只剩下夫妇二人,冯十一眨着眼看着那匣子又看看他:“这墨真价值千金吗?我还以为那掌柜的宰我呢。”
为了一方墨,花百金冯十一就已很不解了。如今还告诉她,价值千金……
郁明听忠福说时,本还以为真是那掌柜欺生宰客,想着明日带着她再回那铺子一趟给她讨口气回来的。可如今……他反倒得担忧那不识货的掌柜会不会找上门来了。
先不提他娘子这运道如何,送礼倒真是能送到每个人心坎上。不管是他舅舅,舅母还是他表弟。
郁明:“娘子今日送了阿枕这方墨,往后在阿枕心头,只怕娘子的份量都要比我这个阿兄重了。”
郁郁心痛了一日的冯十一闻言脸上终于重扬笑意,她噙着笑,挑眉回视他:“你也送方墨给他便是。”
郁明:“我哪能有娘子这般的好运道。出趟门,便得了这般好物。想来,明日我也得跟着娘子出门好好逛逛借借娘子的运道了。”
夫妇俩闲话几句,冯十一重得笑颜和好心情,没一会陈枕舟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端着菜的酒楼伙计。
陈枕舟落座后,酒楼伙计便将菜一道道端上了桌。
“瞧我,忘乎所以了。嫂嫂必然也饿了吧。嫂嫂快尝尝,这的菜色味道如何。这都是这间酒楼的招牌菜,这道是……”
陈枕舟兴致勃勃给嫂嫂介绍着桌上的菜,一墙之隔,隐隐听到他声音的白衣男子看着中庭间的歌舞浅酌了一口杯中的酒。
白衣男子对面,是穿着一身玄衣的男子,看白衣男子一声不吭默默喝着酒,玄衣男子摇摇头嗤笑一声。
“真不懂你在想着什么,不是要把她带回身边吗?怎么还帮着她得夫家人的欢心。”
玄衣男子话音落,白衣男子面无表情淡淡道:“夫家人?他们算得什么夫家人。只不过是供她乐的一时乐子罢了。”
白衣男子声线轻飘,淡淡一句话后雅间内便陷入了沉默。
一堵墙,就这么隔开了寂静和热闹。
即将宵禁,再多的热闹也要归于寂静。陈枕舟捧着匣子亲自送着自己的兄嫂上了马车。告别时,陈枕舟再次对自己嫂嫂送自己的礼表示了感谢,冯十一一边说他太客气了,一边嘴角扬起了笑。
出门郁郁,回门时笑容满面,郁明握住她的手,沉声唤了她一句:“娘子……”
冯十一转眸:“嗯?”
郁明:“我有银子,许多银子。”
除了想带她去铺子讨回一口气,郁明本也打算从酒楼回来便让他娘子清清楚楚知道他们的家底。他的娘子,怎么能因为花了百金就如此郁郁呢。
冯十一:“哦。”
郁明被他娘子的反应弄得一愣,他继续道:“所以往后,娘子想买什么便买什么,无需顾虑。”
冯十一摇头:“我不花你的银子。”
郁明皱眉,直起身子,神情严肃:“为什么?我的不就是娘子的吗?娘子为何不花我的银子。”
郁明反应颇大,而冯十一依旧淡然:“老赵说了,你父兄在世时就一直在救济伤残老兵和将士,你家并不宽裕,你父兄在时连老宅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如今你有银钱,也定然是你母亲留下的。你母亲留下的大概也都是她的嫁妆。我自己有银钱,我不花你母亲的嫁妆。”
郁明怔住,
看着她淡然的面庞内心五味杂陈。多重复杂情绪交织中,郁明伸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不全是母亲的嫁妆,江南海贸繁多,我少时来江南时也投了些生意。回去后,我细细说与娘子听。我自己赚的,娘子可愿意花?”
他自己赚的啊……
今日只进了一间铺子就给她吓退了,她都没能好好逛逛。有夫君相陪,夫君还愿意给她掏银子,那自然是好啊。
冯十一唇角一勾:“我今日见着几间铺子不错……”
郁明:“明日娘子想去哪我便陪娘子去哪……”
冯十一:“我今日出门,还…………”
车轮滚动声夹杂着夫妇两人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向着寂静的坊市驶去。
黑夜中,马车稳稳停在宅院大门前。冯十一撑着他的手走下马车时,瞥到夜色下,对面宅院门口停了好几辆装满箱笼的马车。
冯十一疑惑:“这是有人要搬到对面宅院吗?”
郁明也不知,一直看守着大门的护卫适时道:“回夫人,是有人要搬进去。搬了一日了。”
冯十一收回视线嘟囔了一句:“那我出门时怎么没看到。”
冯十一随意的一句嘟囔,让一旁的男人沉了眼眸。将她送回屋后,郁明折身又出了屋,召来李正。
“查清楚,对面搬过来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