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里头,虽不如苏州宅院那般精致秀丽,但也尽显大气。粗略看过前院后,陈枕舟顿住脚步,招来了两个老嬷嬷。
“阿兄,嫂嫂,这是沈嬷嬷和林嬷嬷。往后厨房还有内院的事交给她们料理就行了。她们都是跟随母亲多年的老人,阿兄和嫂嫂放心用便是。”
宅子也看了,人也见了,郁明颔首:“好,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陈枕舟笑着摇摇头:“这本就是我
该做的,阿兄同我客气什么。嫂嫂也累了,阿兄要不先送嫂嫂回房安置吧。”
穿过宽阔的庭院,推开雅致的正屋门,一股子热气涌出,扑上了冯十一的面。
松开他的手,解开披风,冯十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对他道:“你表弟真细致。”
宅院未细看,但这屋子里转一圈便能看的清清楚楚,一应事物俱全便罢了,梳妆台上还放了女子喜爱的胭脂首饰。
也就是冯十一对这些并无兴趣,若是寻常女子,心底不知该多熨帖。
见她夸赞他表弟,男人非但没有与有荣焉,反倒吃了醋。
“娘子是觉着我不细致吗?”
男人酸溜溜的语气不加掩盖,冯十一哪能听不出来。
冯十一默默翻了个白眼。
“细致,细致,你最细致好了吧。快寻你表弟去吧,多年不见,你们兄弟俩定然有很多话聊,我换个衣裳,一会我自己逛逛。”
多年不见,方才有冯十一在场,兄弟俩其实都克制着自己。如今冯十一识趣避开,兄弟俩也就显了本性。
郁明还未对陈枕舟使出幼时逗弄他时常用的招式,就先被他抱了个满怀。
两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一处,郁明很是变扭,当他抬手想拍拍陈枕舟的肩膀,让他放开他时,他听到了一声哭腔。
“阿兄,我想死你了。”
抬到半空的手一顿,良久才落在宽厚的背脊上。
“好了,都要及冠了,怎么还像幼时那般哭哭啼啼。”
陈枕舟长在江南,对于常年驻扎在军营姑父和大表兄他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他每每念着的,是每回来江南时,会带他疯玩带他闯祸,给他撑腰的二表兄。
他没有嫡亲兄弟姐妹。二表兄待他,一直如亲弟。他也视二表兄为亲兄。本以为这种胡闹,被人纵容,有人撑腰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结果他九岁时,这样的日子便戛然而止。
萧关一役,姑父和大表兄阵亡,二表兄重伤。而他,也要应旨入京。
那一年,他不止失去了亲人,也离开了亲人。
独自呆在京中这些年,他极速成长,躲着各方算计,游走在京中权贵间替父亲斡旋着各方势力。他挑起了他该承担的责任,他本觉着自己这般也算得一个真正的成人了。可当他再见到二表兄时,心头除了欣喜,还有许久未曾有过的依靠感。
会给他撑腰的阿兄来了。
在这京中,他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松开怀抱,陈枕舟抽抽鼻头,似有些不好意思般憨憨一笑。
“惹阿兄笑话了。”
郁明伸手,勾住了陈枕舟的脖子,把他夹在腋下后,搓了搓他的头。
“臭小子,说什么呢?你在我面前哭的还少啊。”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调,让陈枕舟险些以为回到了幼时。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陈枕舟下意识用老法子去反击,毫不意外,被挡下了。
两兄弟你来我往,就这么在宽大的正厅中间缠斗了起来。
最后,陈枕舟像幼时那般,拍着精壮的手臂连声认输,他才重得了自由。
摆了一圈的圈椅不坐,兄弟俩肩并肩坐在了地上。陈枕舟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大笑了两声。
刚笑出声,头便挨了一记。
“笑什么?”
陈枕舟:“方才见阿兄在嫂嫂面前温温柔柔,小心翼翼,我还以为阿兄性情大变了。结果……阿兄,在嫂嫂面前憋的辛苦不?嫂嫂知道你从前做过的那些恶劣事吗?”
阴恻恻的眼神扫来,陈枕舟全然未察继续道:
“阿兄,你往后可得对我好些,不然小心我去嫂嫂面前捅你的老底。”
话音刚落,陈枕舟便被人压在地上。随后,是起起伏伏的惨叫声。
“阿兄,阿兄,我错了。”
“阿兄,别打脸,别打脸,我今夜还要见人呢。”
“啊……嫂嫂,嫂嫂救我!”
第66章
一场可以称得上幼稚的小打闹,化去了兄弟二人多年未见的陌生和疏离。
冯十一再回到正厅时,看到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面对面而坐,两张神似的脸上神色一个赛一个严肃的画面。而在见到她进门后,兄弟俩齐齐起身脸上又都挂上了笑。
“娘子!”
“嫂嫂!”
兄弟俩并肩而立,相似的面庞上挂着相似的笑。冯十一看着两张脸正恍惚之时,她夫君迈步向她走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娘子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
冯十一回神:“在屋子里听到前头有动静,便来瞧瞧。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郁明回头与陈枕舟对视一眼,然后再回头。
“未曾听到什么动静,是不是隔壁宅院传来的动静?”
陈枕舟附和:“是啊,许是隔壁吧。”
冯十一耳力不俗,这声音的来处她还是能辨别的。看他们兄弟俩这反应,冯十一哪能看不出来,他们兄弟俩这是在联手糊弄她呢。
冯十一撇撇嘴角。
才刚见,兄弟俩就有小秘密了。
她来也只是为了确认他无事,至于他兄弟俩之间的小秘密她本无意探究。
冯十一:“无事便好。那你们继续聊吧。”
冯十一作势要转身,却被他拉住。
“阿枕要走了,娘子随我一道送送吧。”
冯十一回眸:“表弟不留下用膳吗?”
陈枕舟上前,温和一笑:“阿兄和嫂嫂初到京城,一路也累了,今日好好歇歇。明日,明日我再来叨扰阿兄和嫂嫂。”
陈枕舟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又长着和一张她夫君相似的脸,冯十一对他观感颇佳。将陈枕舟送出门后,冯十一对他道:“你表弟打点宅子也辛苦,明日寻间好酒楼宴请你表弟吧。”
郁明侧头看她:“娘子对阿枕倒是好。”
冯十一定住脚步:“你这是在吃你表弟的醋?”
方才她进门时看着阿枕出神的模样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她虽没说过,但郁明也知道,自己这张脸大概是极合她心意的。他年岁不小了,这副容貌不知还能维持几年。阿枕不同,正年轻呢……
即便阿枕是他表弟,得了她的注意,他也吃味。可吃味归吃味,当着她的面,他是决计不可能承认的。
牵住她的手,郁明神色自然道:“我这是欣喜。”
颠簸一路,外头又冷,休整一夜一觉睡醒后冯十一窝在温暖松软的被褥里又懒得动了。郁明也习惯了她的慵懒松散,起身拧了块帕子给她边洁面边道:“我出门一趟,见赵靖川一面。娘子自己呆家,记得用膳。若觉着无趣了,便带着忠福出去逛逛。晚膳前,我便回来,接娘子去酒楼。”
他细细叮嘱,冯十一敷衍点头:“出去多穿些,别冻着了。”
衣柜旁的木架上挂着一排大氅和披风。
大氅是她给他买的,披风则是他给她买的,
慵懒窝在被褥里,冯十一看着他套上衣衫后挑了件大氅披上出了门。
他出门后,屋子里陷入了莫名的寂静。这寂静与他在身侧时的寂静不同,空荡荡的。
寸步不离腻歪了这些时日,他出门不在身侧冯十一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了。
眨眼盯着空荡荡的屋子盯了一会,冯十一骤然坐起了身。
此来京城,他有正事,虽说她为了他的身子着想让他呆在屋内,但他要出门的日子必定不少。而她,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后宅妇人一般,每日睁眼闭眼一心盼着夫君归家。这是京城,天底下最繁华热闹的都城。她自然要在这给自己也找找乐子,打发打发时间。
下榻,套上衣裳,冯十一拉开门嚷了一声。
“忠福,备马车。”
出门后,冯十一才发觉她夫君表弟给他们选的宅院
地理位置有多好。宅院四周僻静安静,出府不过一刻钟又能感受到这京城的繁华热闹。
各式商铺,酒楼,茶楼,书肆林立,使人眼花缭乱。
马车停在一处僻静地,冯十一下了马车。下马车后她随意挑了一间铺子迈了进去,没一会她便两手空空双眼木然走了出来。
站在铺外,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衣着光鲜的人群,冯十一怅然道:“忠福,你说他是不是宰我呢。”
立在冯十一身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忠福怔怔回道:“应当没有吧,这上京城的东西许就是这么贵吧。”
日暮西山前,郁明回到了宅院,在屋子里他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他召来了忠福。见过忠福后,他在后花园的亭榭中,找到了那道纤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