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目前查出来的是如此。从江州被放出去的那艘船已经通过舒州辗转入了京郊的一座宅院。京郊的宅院交给你,我派人去查那人供出了几个据点。至于这枚印信,到底属于何人还有待查证。”
盯着那枚印信,赵靖川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久久未语。
赵靖川没说话,郁明继续道:“你最好也查查府里的死士都是从何来的,确保没有牵扯。此事一旦败露,章家必定会揽下所有罪责保住瑞王。届时,章家势败是注定的。失去章家,瑞王定然会有大动作,朝堂势必也会动荡,到那时,你入场正合适。”
郁明音调平缓,话语间如同在说一件稀疏平常一样的小事。
看着他,赵靖川沉沉眼眸:“章家和瑞王在江南这么多动作,你舅舅都没察觉吗?”
郁明皱眉:“章家本就是江南氏族,这些年虽入了京,但在江南的人脉势力并未断绝。当年我舅舅接任江南节度使时,就受江南各氏族多番掣肘。章家在其中,起了大作用。如今,借着此事,正好也能将清理清理江南。”
郁明神色变得严肃,赵靖川也沉了心。
“你舅舅都没察觉的事,你是如何查出来的。暗室里那个人,又是怎么抓到的?”
郁明抬眸,幽深的眼眸直直扫向赵靖川,他没有回答赵靖川的问题,而是道:“稽查司入江南查镇北侯府一事乃是密旨,将镇北侯府一行人的尸身带回京,行踪更应该隐蔽。除了你的人,稽查司里头有没有被渗进了其他眼线的可能。”
赵靖川拧眉:“你这是何意?”
郁明端直身子,眸光锋利。
“我还需再查查,我需要你也探探稽查司内的情况。”
一个江湖组织,在第一时间便知晓了稽查司将镇北侯府一行人的尸身带回京的消息。他娘子当时和他说时寅和她说了稽查司的事的时候,他还没多思。可如今,他越想越多。
他是为了他娘子,才开始查那些人,这才查出一些苗头的。可是,褚清呢,他真是为了他娘子吗?这突然送上门的人,还有那个人嘴里吐出来的消息,太多了。而这,都是褚清送来的。这一切,来的太容易了,也太诡异了。让他不得不警惕。
心生警惕,自然更得谨慎。
聊完正事,与赵靖川一同踏进夜色里,即将迈上马车前,郁明转眸看他。
“过段时日,我许要找你帮个忙。”
哟,稀奇,堂堂郁少将军,居然要找他帮忙?
压住内心疑惑,赵靖川掀眸:“什么忙?”
平日里看不惯他,如今要他帮忙,哪有这么简单。赵靖川打定主意要刁难刁难他,心中念头刚起,就听他道:“我要你的人替我杀个人。”
杀人?
赵靖川揉揉闷痛的胸口,皱了皱眉。
“你要杀何人?”
浓浓夜色中,郁明想杀的人正倚窗而立,任由冷风拂面,他垂眸翻着手中的册子。
“晋安长公主府,广阳王府,英国公府,兵部尚书府……吴六,你说,这京中权贵都养着这么多死士,哪还有我们青衣阁什么生意?”
幽幽男声顺着冷风飘进屋中,坐在屋中的玄衣男子闻声拉了脸:“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吴六……我有名字,吴玄恩。”
倚在窗边的人听到这略显无力的反驳转身,转身瞬间,冷风呼呼灌进屋中。冷风激得正力争自己名讳的吴玄恩一激灵,嘟嘟囔囔起身,他走到窗边,一把拉上窗,随后将那被人拿在册子抽了过来。
微卷的册子被人毫不留手丢在软榻上,吴玄恩回到桌前落座。灌了一杯热茶,驱走周身寒意后,他道:“如今江南无人再阻我们,江南的生意和情报网就够
我们忙一段时日了,你确定还要将生意扩到京城?”
手中空空,窗户也阖上了。倚在窗旁的男人漫步走向桌子。
“你不想做京中的生意?”
吴玄恩沉吟片刻后回:“那倒也不是,只是京城满是权贵,又牵扯朝堂。这生意,不好做。一不小心,整个青衣阁都有可能被牵连,我们之前多番努力,也都将付之东流。可话虽如此,你若真的想好了,那我只能随你一起淌淌这京城的混水了。”
吴玄恩一番话,换来了一声短暂的“嗯”,嗯声后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
看着沉默不语的人,吴玄恩张张口,刚想说话,门被叩响。三声短叩声后,门被推开,一道昳丽身影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门后。
昳丽身影迈步而入,淡淡幽香随之飘入房中。吴玄恩抬眸看去,只见坐在他对面的人眼帘都未掀,直到一碗药放到他面前。
“阁主,该喝药了。”
苦涩的药味散开,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苦药,吴玄恩靠在椅背上慵懒开口。
“我都说了,你去找她,她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你非不听。找她也就算了,还被她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又对她放水了,自小就这样,你就惯着她,你……”
吴玄恩絮叨不停,喝着药的人一言不发,反倒是端药进来的人适时温声止住了他:“吴六……”
又唤他吴六,吴玄恩下意识想纠正,可抬头却见她对他摇了摇头。再转眸看看沉默喝药的人,吴玄恩识趣闭了嘴。
苦药饮尽,空碗被放回托盘上。
“下去吧。”
刚迈进屋的人又转身出屋,看着再次阖上的门,吴玄恩先是摇头后是叹气。
“九娘多好啊,一心一意为你不说,还温柔。你啊,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非得找虐。”
“你觉着九娘好?”
“是啊,九娘多好啊!”
“那给你了。”
“九娘是人,又不是物件,说什么给不给的。”
屋内说话声并未掩盖,尚未走远的昳丽身影听着隐隐约约的男声静立在原地许久后才重新迈开步。
……
子时锣声响,回到宅院的郁明在屋顶找到了自己的娘子。将挂在臂弯间的披风披在她肩头后,郁明在她身边坐下。
“娘子怎么在此处吹风。”
本仰头看天的冯十一收回视线:“屋子里有些闷热,出来透透气。”
郁明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受了下她掌心的温度,还好,是温热的。
“既然闷热,那便不烧地龙了。”
冯十一摇摇头:“不用了,你受不得凉。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和赵靖川聊好了?”
郁明颔首:“嗯,娘子呢,找到人了吗?”
早间不欢而散,从那个被送来的人口中审出了些话后,冯十一就把人交给了他自己先走了。而她,离开时也没和他隐瞒她是要去寻褚十三的事。
她想和褚十三把话说明白,可褚十三负气离开后似乎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不管是青衣阁贯用的接头标记,还是那盏属于他的灯笼,她都没有找到。当然,也有这京城太大的缘故。
冯十一:“明日我再去寻寻吧。”
郁明垂眸掩住眸中情绪后柔声道:“我可以派人出去帮娘子一道寻。”
冯十一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对了,药给赵靖川下了吗?”
郁明回忆那口热茶。倒茶前,他本犹豫的,可他非得逞口舌之快。
郁明:“下了。”
他声音平淡,冯十一也淡淡回道:“药引也给你了。只要他不对你不该动的念头,这药也没有任何伤害。但若他对你动了念头,你可不能心软。”
郁明自小到如今这年纪,就从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只是,她将那药引连药一同给了他,他莫名有些心慌。
郁明:“这药引要不还是由娘子保管吧。”
冯十一转眸,看向他。
“你自己放好,我过段时日可能要离开一段时日。”
郁明身型一顿,怔怔看着她,眼帘颤动。
“娘子,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短短一句话,低沉声线颤抖。
眼看着他露出无措模样,声音也带了颤,冯十一回握了下他的手。
“我是离开一段时日,不是离开你。这些年,我一直在寻当年将我带进青衣阁的人。她知道我的来处。我想通过她寻一寻我的身世,只是这些年她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消息。我本已放弃了,可今晨,褚十三说,有消息了。既然褚十三得了消息,那必然是她又露了头。所以明日,我便要放悬赏出去,若真得了她的消息,那我必然要是离京去寻她的。”
原是如此,男人慌乱的心顿时落下。
“是因为她,娘子才想寻褚兄吗?”
冯十一:“那倒不是。”
话都放出去了,哪有一边想和人撇清关系,一边又想从别人那得好处的事。江湖上,有情报网的又不只是青衣阁。左不过,就是花点银两罢了。
牵紧她的手,郁明道:“娘子将她的特征,样貌描述一遍,我画副画像,分发下去。让下头的人还有舅舅的人都帮着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