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着脸不说话,还锁门,你在他家也这样?”
他还怪起她来了。
姜知月一下也被点着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给他解释她从未留宿方致修家的事,因为这人没资格阴阳怪气生这种气,脱口而出,“我和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
这话一说口,姜知月愣了片刻,再去看他的脸色,似染了一层秋日的冷霜。
她抿住唇,藏在身后的手轻微颤抖。
突然下巴被捏住,她被迫抬头,撞进那深邃莫测的蓝色眼眸。
那瞳孔像冰冷的海水,浇在她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别拿他来激我,回头后果承受不了,找我闹也没用。”
姜知月感觉到下颌疼痛,抬起手打他的手臂,“松、松开...”
或许是注意到她眼尾的一抹粉红,罗德里克动作微不可查一顿。
察觉到他渐渐松了力道,姜知月忙挣开,发丝乱着,立刻关上门。
她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揉着下巴,眼眶里渐渐堆积出湿润。
丢人,凭什么要被他惹生气。
她把喉头那点哽给咽下去,又揉了揉眼角,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他还不配让她觉得委屈。
闹了不愉快,之后几天姜知月和他之间都是淡淡的,反正他白天也忙,回来几乎都很晚,两人打照面的时间并不怎么多。某一天早上她起来,看见餐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大概是让人专门做的,她知道他有缓和那晚矛盾的意思,但不太想买账。
转眼快一周过去。有一天她下楼去,意外看到走廊上的两个工作人员,她连忙躲在墙后。
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拿起手机,给Ruby发消息,问她面试是否顺利。
十分钟,Ruby回复她:【Phoebe我正想和你呢,利兹最终决定录用我了!今天是我上岗培训第一天,待会儿给你看我的工作服嘿嘿!】
姜知月给她发了恭喜庆祝的表情包。
Ruby:【哦对了,你现在应该已经到中国了吧?好好享受最后一个假期哦,要是去哪儿旅游记得给我拍照(亲亲)】
姜知月指尖微顿,最后回了一个好。
那天晚上,她主动找罗德里克,他Ruby的入岗细节他知不知情。
“利兹在巴黎又不止这一家,你为什么不调开?万一我遇到她了,该怎么解释?”
Ruby到现在还以为她已经回中国了。
罗德里克告诉她,“那就实话实说。”
说什么?说她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稀里糊涂就留在这里了吗?
她不知道罗德里克是真觉得这事没那么复杂,还是在故意为难她。
她想问,能不能让自己和Ruby错开,但罗德里克看出她想说的话,淡声,“Phoebe,职工调度不是儿戏。”
那他先前因公徇私就不是儿戏了?
姜知月合理怀疑,他就是在为难她。
她闷闷想着,突然发问,“其实你一直想让我去庄园,是吗?”
彼时他们正在用午餐,罗德里克将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
“那里配有管家侍者,有完善的服务体系,你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他用纸巾擦擦手,“长期住酒店像什么话。”
“那你可以和我好好说,为什么又要用这种强硬的方式?”
姜知月说完这话,觉得自己挺天真。他大概习惯了旁人照他说一不二的命令去执行,商量这种词,怎么会在他的字典里。
第17章
罗德里克看得出她在不高兴。
他能知晓缘由,但并不觉得有比目前更好的解决方式。先前用好言好语的态度征询过她的意见,但她回以拒绝。在扭转旁人决定这种事上,他向来采用以棋制棋的手段,对她已经破过例。
他告诉她可以考虑。
姜知月气笑了,没有转圜余地的结果,亏他还冠冕堂皇让她走个考虑的过场。
她没有兴致和他做无谓的争辩,只要身边的人一切顺利,她就当这段时间是陪人强演了一场荒诞戏剧。
但姜知月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羊羔,这件事顺了罗德里克的意,其他小事她就暗戳戳跟他对着干。
吃饭时的聊天是呛人的,房门是继续反锁的,收拾行李是慢吞吞故意捱时间的。
楼下劳斯莱斯库里南已经等候多时,两位工作人员提着行李匆匆小跑到车后厢,姜知月不紧不慢从酒店里走出来。
罗德里克一身白衬衫,笔挺的西装裤,大约是刚办完事。他靠着车门,看着她慢慢走近。
“约好的五点,晚了十分钟。”
姜知月不以为然地瞅了眼他腕上的百达翡丽,哦了声,“那你怎么不把车开走,不是过时不候吗?”
她这两天总这样,像吃了小辣椒。
罗德里克盯着她,半晌,侧身拉开车门,语气里夹杂微叹,“上车。”
姜知月弯腰进去。
巴黎今日的路况还行,不怎么堵,司机一路通畅地将车往边郊方向开。车内很安静,姜知月大部分时间都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慢慢的,繁华街景渐渐被一幢幢矮房屋替代,公路两边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草地。
天空是湛蓝色,白云层叠飘浮着,姜知月看见一朵小猫似的云,顺着它的边际看去,视线里出现一个棕黄色的塔尖。
随着汽车不断往前行驶,塔尖下方部分也渐渐显露出来。
是一座城堡。
圆顶、碉楼呈对称样式,经典的文艺复兴时期风格,这座历经数个世纪风雨的庞大建筑,只是静静伫立在那儿,就给人浓厚的浪漫历史气息。
库里南驶进庄园,穿过园丁精心打理的前花园,最终停在古堡大门处。
姜知月从车上下来,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位优雅的老先生。他身着黑色燕尾服,领带打半温莎结,见到罗德里克,行鞠躬礼,“Bonsoir,MonsieurleChateau(晚上好,先生)。”
罗德里克朝他颔首,简短交代几句,用的法语。
姜知月看见这位老先生朝她看过来,同样行了一礼。然后,他侧身伸臂,请主家入内。
罗德里克让姜知月跟在身旁。
一楼中央是挑高的大厅,墙上挂着肖像画,一旁立着人形盔甲与兵器,再往前是会客厅,壁灯上点着蜡烛,整体气氛是庄严的。
上了二楼,往走廊深处走,姜知月在墙上看见一张框裱起来的贵族群像画。上面有十余人,男人们穿着筒形长裤,衬衫是拉巴领搭配雪白蕾丝,女人们的裙子蓬松多层,多为泡芙袖,戴高耸假发,大约是巴洛克时期卡斯德伊家族主要成员的合影。
姜知月慢下脚步,细看这幅油画。
走在前面的罗德里克转身,喊她的名字。
她回过神,朝他们那边走去。
停在罗德里克身前,他朝她示意右侧门内,姜知月扭头一看,是一间卧室。
有壁炉,单人沙发,四柱床和床头帷幕。整体是淡米色色调。
“你的房间,”罗德里克告诉她,“来之前已经让人打理好了,待会儿会有人负责把你的行李拿上来。”
姜知月站在门口,环视一圈。
“他是RaymondVilleret,城堡的管家,你可以称呼他雷蒙,有什么需求告诉他就行。”
姜知月向这位老先生问好,点头致意。
夕阳的余光从窗户洒进来,整个房间铺满金灿灿的色彩。
时间不早了,他们下楼去往餐厅。
姜知月发现,整座城堡原来有着严格的员工体系制度,负责餐饮的后厨、清洁房间整理衣物的侍从、管理马厩的马夫以及打理花园的园丁等等,而管家是一切内务的总负责人。
先生说未来一段时间将在这里长住,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重大的事,而先生带回来的这位东方女孩,无疑也是他们眼中的贵客。
上餐的时候,侍从和姜知月说的是英文,为她简单介绍每道菜的制作和特色。姜知月对于他们态度上细微的尊卑之分有些不太适应,耐心听完,道了声谢。
老管家立在一旁,在听到罗德里克问城堡后面的马场修复得怎么样了,他用尊敬的语气回道:“已经让人清理好了。晚饭过后您可以过去看看,如果Phoebe小姐愿意到户外走一走,您可以带着她去湖边散散步,那一片的薰衣草开了,很美。”
于是,晚饭后,姜知月和罗德里克走到城堡外。
主堡后面是一块宽阔的草坪,天色渐晚,微风里已带有暑气,细微的虫鸣入耳,像一首静谧的小曲。
草地上有几个小孩儿在欢闹,他们看到渐渐靠近的两个大人,追逐着跑到他们身前,和罗德里克问好的声音像不整齐的朗诵。
而在看到一旁的姜知月时,他们略显拘束的表情就变得生动起来。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举起手里一捧鲜花递给她,羞涩的笑容让脸颊上的雀斑都显得那么可爱。
她年纪小,大概不怎么会英文,风吹乱她浅金色的卷发,小女孩一边用沾着点泥土的胖手指捋头发,一边骨碌碌说了一串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