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月听不懂,俯下身,笑着看她比划。
“她说,这些花刚摘的,希望你喜欢,夫人。”罗德里克充当翻译,且一字不漏。
姜知月微愣,扭头去看他,眼眸是还未掩饰的讶然和羞窘。
他的目光直直迎上来,她避开这场对视,再次回头,看见小女孩一直注视着她,好像觉得这个来自地球另一边的姐姐很漂亮,对她的黑头发黑眼睛都十分新奇羡慕。
这个时候,不远处那栋小木屋的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胖胖的妇女,她叫了遍这几个孩子的名字,小孩们恋恋不舍往回跑去。
那妇女隔着一段距离和罗德里克说了什么,姜知月从她歉意的语气里猜到她大概是在为这几个小孩打扰他们而抱歉。
风里的暑气似乎更重了,姜知月感觉到心间落下潮热的水分。
她想把这抹情绪擦掉,于是迈步往前走,而罗德里克看着她手里的那捧花,“喜欢吗?”
“啊?哦,喜欢啊,”姜知月能闻到馥郁的花香,“小孩子虽童言无忌,但很真诚,你别怪她啊。”
“怪她做什么?”罗德里克反问,面容在深蓝色的傍晚里显得慵懒俊朗,“她挺会说话。”
姜知月脑袋转了个弯,片刻后,不可置信看着他。
“......你,你别开玩笑。”她低声。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罗德里克倒是看不明白她了。
他缓慢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腕,让她转过来。
端详着她的脸色,罗德里克几分了然与荒唐,“你以为我把你当什么了?”
姜知月突然觉得很尴尬,比刚才听到那个称呼还要不自在,不过幸好四周渐暗的光线可以隐匿她的神色,“我那样以为才是正常逻辑吧。”
难怪。
难怪她这些天一直不开心,不怎么和他说话,一说话就是呛。
“我没那些无聊的癖好,”他向她阐明,“除了你,其他任何人都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贬低自己做什么?都带你回家了,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姜知月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又是错愕,又是燥。
情话很动听,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想要的结束会更难。
罗德里克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如临大敌,“我不会怪那小孩儿,明天会送她一套新衣。她的话总有一天会应验。”
“你在说什么?”姜知月挣脱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谁要应验…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她的肢体动作,她的语言,无一不在表示抗拒。
罗德里克面色沉了一度,不过这在夜色中并不明显,姜知月只看见他的轮廓变得沉默。
两人对峙良久,最终,还是他开口,“没说是现在。”
“刚才的话,是我对待感情的态度。但至少从今天开始,你要试着和我认真交往。”
大概他心情也不算好,语气硬邦邦的,这话说的像在下命令。
姜知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棵树在被他掰着要往另一个方向生长。这对成型的树干来说是很不适的,但她试过了,自己的力气比不过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没什么好逛的了,他们打道回府。
夜风凉了起来,姜知月只穿了一件短袖,还没等她抚上微冷的手臂,肩上一重,是罗德里克的西装外套。
“穿上,别着凉。”他淡声。
“......不用。”
“穿上。”他声音冷下来。
第18章
姜知月沉默半会儿,终究没有坚持拒绝,伸手将西装拢紧了些。
回到房间,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摆放规整,想起好久没有和父母通电话,就打了个视频过去。
如今情况有变,她短期内应该回不了国,就只能寻了个借口,说铂翡总部给了她一个培训名额,这个暑假需要待在这边。
她一向自律有规划,爸妈从不怀疑,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的生活。等挂了电话没多久,姜知月就收到爸爸一笔不菲的转账。
在梳妆台边坐了好一会儿,她捂住脸,好半天才缓过来。
虽然培训这件事子虚乌有,但她也没有打算这两个月就这样无所事事浪费掉,既然会待在欧洲,那她就充分利用起这段时间,在网上搜寻各种品牌珠宝展的时间和地点,包括一些艺术文物展、以及探访师兄师姐的实操工作坊。
罗德里克没限制她自由出行,问过她要去哪儿,出门工作时让她同坐一辆车,如遇不顺路,会单独派人送她。
姜知月连续两天往巴黎市区跑,她本来觉得这样挺好,但第二天无意中发现周围有个比较眼熟的面孔。
她仔细回想,好像在霍尔迪城堡见过。
于是她留了个心眼,进了奥赛博物馆,里面人比较多,那人似乎一直跟着她,但也很警惕,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姜知月用了好久才隐隐确定,这大概是罗德里克派的人。
下午回了霍尔迪,罗德里克不在。
他是傍晚回来的,厨房做好了菜,两人在一楼用餐。
姜知月没忍住,问了他派人跟着自己的事。
“为什么要时刻监视我?”
罗德里克看她面色忿忿,缓声,“没有要监视你,Phoebe,让她跟着只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你知道的,这边治安比不得中国。”
姜知月不由想起那些街边的流民,还有晚间易发的抢劫盗窃案。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姜知月一想到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做这些安排,就有点不爽。
这气有点发泄不出来。
她咬咬唇,不说话了,埋头舀了一勺松露奶油汤。
罗德里克察觉到她封闭起来的情绪。
姜知月没打算开口了,她准备再摄入一点米饭就结束这顿晚餐。
可罗德里克起身,不急不缓坐到她的身边。
感受到他身上松木香和难以忽略的男性荷尔蒙,姜知月身子不由自主绷紧几分,但表面仍不动声色,将手里的刀叉换成银勺。
“Phoebe,”罗德里克开口,低声,“你在想什么,可以跟我说。”
“别总不跟我讲话。”
姜知月握住银勺的动作微顿。
“给你配了司机和私保,以后你去哪里都可以,我请了做中餐的厨师,你有什么喜欢的菜都告诉他,”他嗓音低缓,目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又道,“之后关于你的决定,都先跟你说,好不好?”
他语气耐心,夹杂着令人沉溺的温柔。姜知月一时有点不知作何反应,扭头,愣愣看向他。
男人眼里盛着的情愫不浅,不遮不掩撞进她的眼底,她宛如被海水猝不及防打湿的岸边人。
从他瞳孔里的世界回过神来,姜知月稍显慌乱地移开视线,“......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她扭头时,发梢不自知扫过他的下颌。
罗德里克注视着稍显局促的女孩,喉结微微上下滚动,克制心间的痒意,“因为你不开心。”
哗啦,沙滩出现一道裂缝,海水快要渗进去。
姜知月很快填补好这道裂痕,沉沙之下的那颗种子不可以重见天日。
“真让人意外。”良久,她说了这么一句。
尽管这样的改变,并不能动摇他们之间最根本的死循环。
罗德里克看到她面色没有先前那样紧绷,眉头舒展了些。
他不是没发现,雷妮娜号那些天的Phoebe更生动,脸上的笑意也更多,他想留住的是那样的Phoebe。这几天他在思考,或许曾经他习以为常的处事方式并不适用于她,毕竟她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生意上的对家。
“你也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离得有点近,气息扫过她的耳朵,像低声呢喃情话。
姜知月耳边泛红,想挪动身子,往边上一点。
雷蒙管家在这时候走进餐厅,他身后跟着的侍者上前,将餐后甜点摆上。
姜知月离罗德里克远了一点,她拾起甜品叉,在蒙布朗的塔尖尖上挖了一勺。
“Phoebe小姐,”站在一旁的雷蒙老管家忍不住出声,面色带一丝古板的严肃,“按由简到繁的惯例,您应在品尝布丁后再享用蒙布朗。”
姜知月微怔,还未出声,便听罗德里克开口,“她不需要遵循这些规矩。”
怕她误会,他又低下头和她解释,“这些是从旧贵族沿习下来的餐饮习惯,你感兴趣可以试试,不喜欢就当没听见,不用让这些变成用餐的枷锁。”
欧洲中世纪贵族有成体系的礼仪文化,雷蒙从上世纪起便是这座古老城堡的管家,于他而言,此类礼仪制度自然牢记于心且深刻遵循。
罗德里克的性格里有藐视规矩这一面一点儿也不奇怪。姜知月见老管家因先生形容这些礼仪为枷锁而气歪了鼻,抱歉朝他笑笑。
这杀伤力对于老人家而言,大概等同于她外婆听人说过年没必要吃团圆饭吧。
可她不愿意改咯,我行我素地尝几小口,再挖一勺布丁,放下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