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按照自由发展,会是现在这样吗?”顾芸慧看着他的眼睛,心如明镜,“罗德里克,一个月前你带她来,我感觉到她不开心,于心不忍,才提出帮她一把。”
“所以在您心里,我十恶不赦?”罗德里克眸底掠过一丝隐忍,“您把我想得和奥古斯特一样,也不敢只当我是外孙。”
他低笑一声,微嘲,“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需要您‘解救’的。”
顾芸慧望向别处,良久沉默。
“罗德里克,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们和卡斯德伊一家,有太多过节......”
“所以便要连坐是吗?”
这些话他们从来没聊过,顾家人依旧把他当家里的晚辈,一年和他见上两次面,但这些年终究是生疏了,总是客气体面,有些话题一直讳莫如深,从没触碰。
但好像人人心里都看得见那道坎。
罗德里克不想太多回忆往事,他收敛心绪,沉声,“她现在在哪儿?”
顾芸慧沉默。
“她在哪儿!”
罗德里克几乎没有被情绪掌控的时候,或许他语气重了,屋里准备晚饭的顾雪音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在看见老人和青年对峙的画面时,她二话不说走过去,拦在母亲身前。
“罗德里克,你用什么语气和长辈说话?”一向温柔的女人此刻声厉色疾,“这就是你在卡斯德伊家学的教养?习惯了人人对你点头哈腰是吧,那就回你的巴黎去,我们这里不供你这尊佛!”
外祖母忙把女儿拉住,不想几人吵起来。
罗德里克也没解释的兴致,他看了看面前战线一致的母女,也明白外祖母不会直接告诉她知月的下落。
“我会找到她。”
留下这样一句话,他转身,离开顾家别墅。
兢兢业业的Blythe正在门外守着,他看见老板出来,惊讶,“先生,您怎么这么快......”
罗德里克不想听他讲话,径直往这条街的外面走,问今晚回巴黎的航班。
“今晚吗?”Blythe立马打开软件,查看机票,都是一些凌晨的航班,“深夜赶回去会不会影响您休息,要不这样先生,我联系私人飞机来接,不过等他们过来大概也要两三个小时,您看要不要先吃晚饭?我给您安排餐厅!”
他们在餐厅用了晚饭,夜晚,罗德里克最终没有选择连夜赶回巴黎,而是在伯尔尼的酒店住了一晚。
偌大的套房外,是城市璀璨的灯光。
罗德里克从浴室出来,倒了杯水,看见落地窗外繁华的市中心。窗外正对着摩天轮,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和顾瑾松一起去坐过。
那时候,父母亲还没有离婚,每年夏天顾雪音会带着他回顾家,无论是外祖母、小姨、还是母亲,对他和顾瑾松都一视同仁。
只是后来,顾雪音承受不了在卡斯德伊家族这些年的冷眼嘲讽,罗德里克的父亲又是一个表面轻狂实则遇事懦弱的人,当年她被半欺半骗和他在一起,经过十多年各种事的磋磨,终于她心灰意冷提出离婚。
可卡斯德伊家那群势利的家伙,原先瞧不上无官无爵的顾家,此时却又不放顾家的人走,因两家的利益捆绑,也因女方提及离婚伤了颜面。
最后闹得人心俱疲,顾雪音最后在逃离这个困笼时,保全自己都已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完全没有手段再和整个卡斯德伊家族争夺罗德里克的抚养权。
自那以后,罗德里克便和顾家人见得少了。
他不是一个把亲情看得很重的人,但却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每年尽量和顾家人见上一面,不过随着年岁渐长,童年时的亲近再难寻回,后来他偶然得知奥古斯特对顾家做过的那些事,完全是对付仇敌之举,哪里顾了半分姻亲之情,再后来,他和祖父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两家的恩怨纷纷扰扰,个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爱憎分明,只有拥有两边血脉的他,成了交界线上的一座孤岛。
曾经母亲教他中文时,带他写过他的名字,顾砚安。
她也曾一遍遍喊过他,砚安,过来吃早餐,砚安,如果学累了是可以到花园里玩一会儿的,砚安,对不起,妈妈不能带你走......童年的夏天,外祖母、小姨、母亲,甚至是没大没小的顾瑾松,都喊过他这个名字。
但现在他们只记得罗德里克。
外祖母可以解救困在罗德里克身边的人,当年却没有余力救一救顾砚安。
夜深了,摩天轮停了下来,灯光也熄灭。
罗德里克收到Blythe的消息,助理告知他私人飞机已停靠好,明早若天气没有意外,便可回程。
私人飞机更方便,根据行程变化随时调度,且不会在航空公司留下航行记录。
手机屏幕熄灭,罗德里克突然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没有飞行记录,知月也可以离开英国。
他拨通助理电话。
Blythe很快接通,“先生,是明天的行程有什么问题吗?”
罗德里克望着漆黑的窗外,沉声,“关于Phoebe,往中国找。她家在杭市。”
想起她说不去了的阿盖尔项目,“澳大利亚也找找。”
世界很大,但她会长待的,不会有几个地方。
如果从上次来伯尔尼的时候她就有了离开的心思......罗德里克唇边缓缓牵起有些冰冷的弧度。
真是好样的,Sweetie。骗了他这么久。
说想他,说喜欢他,原来这些爱意都是蒙蔽他的障眼法。
他竟然信了,又一次信了。
利用他的爱,利用他身边的人协助自己一走了之,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第一次卸下算计给出真心,却被狡猾的狐狸随意抛弃。
不是不喜欢强硬么,他温柔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不管用。
那就不用改了吧,还是原先好,她不满不乐意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做他的女友。
撒谎的人要接受惩罚,同样的错误Sweetie已经犯第二次了。
那么,惩罚也要相应加倍。
“知月。”他唇间缓缓捻磨她的名字。
迟早找到你。
雨淅淅沥沥地下,雨丝渗入泥土,空气里透着冷意。
“——阿嚏!”
姜知月在工位上,打了一个喷嚏。
“知月,你感冒了?”同事关切地问。
“噢,没有,应该就是稍微冻了一下,今天比较凉。”
“是啊,”同事往窗外瞧了瞧,“最近降温很快,昨晚下了场暴雨,今天就只有十几度了。”
“还是要注意保暖啊知月,你从国外回来没几天,别还没适应工作就先生病了。”
“嗯,我会注意的。”姜知月笑笑,到下班时间了,她收拾东西,和同事们一起下了电梯,在公司门口道别。
沪城的九月,在经过数日的高温后终于凉爽下来。
这是姜知月回国的第四天,也是正式入职的第二天。
还记得回国那天晚上,她落地后专程又打车到机场,父母在那里等她,回家的路上,他们一直对许久未见的女儿嘘寒问暖,说她瘦了,说她应该提早几天回来,这还没喘口气调整时差怎么后天就要赶去上班了,他们还问行李呢,怎么只带了这么一点东西。
姜知月笑着回答,“都是旧物,很多用不上,我就留在那边了。”
前两天她待在杭市的家里,父母推了一些工作,每晚按时回家,轮流做她爱吃的菜。此刻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她低头一看,是妈妈。
她和爸爸调出两天空余时间,专程来沪城陪陪她,顺便帮她收拾一下新置办的出租屋。
从公司到家十几分钟的路程,姜知月回复一个赶路的表情包,收起手机,撑伞往外走。
空气是湿润的,呼吸间可以闻到泥土里的清香味,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是独属于长江三角区、独属于家乡的味道。
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人感触,心安。
她终于回家了。
公寓里。
一打开门,就听见父母在厨房说话的声音,姜知月换了鞋走进去,爸妈注意到她,问她今天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姜知月说还行,不太忙,说着从碗柜里拿出三个瓷碗想去盛饭,结果被爸爸拦下。
“哪有一回来就进厨房的,快出去坐,爸爸来。”
姜知月被推着到了餐厅,她回头望了望,欲言又止,客厅请来打扫清洁的家政阿姨笑呵呵跟她说,“姑娘,你爸妈对你真好,坐下吧,当父母的难得给你做顿饭,你等着吃大餐就好。”
姜知月笑了笑,“阿姨您也过来坐啊。”
“不用,我才从女儿那边过来,已经吃过了。”
晚饭时间,一家人聚着边吃边聊,妈妈分享了学校里的一些事,说到一个老教授的儿子,她看向女儿,还没表明意思就被爸爸暗地怼了下手肘。
夫妻俩对视一眼,最终把话题压了下去。